黑少洞主似乎不愿意重复一遍,冰冷道:“就是在蓝姑娘夸你之前说的。”
李亦凡一副想起来的模样儿,“呃!”地一声:“原来黑少洞主是指……我恭喜少洞主、贺喜少洞主有什么不对?”
黑少洞主道:“我不是指你这一句话。”
那是指……
李亦凡不但想起了自己所说的话,而且每一句都记得很清楚,他道:“我说少堡主能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夫复何求,错了吗?”
黑少洞主道:“这一句,连同那句世间能有几人有此艳福,令人羡煞、嫉煞、你我这是第一次见面,难道你不觉得交浅言深,甚至轻佻?”
真是这样儿。
可是李亦凡有所辩解:“黑少洞主,所谓言深,那是实话实说,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面对黑少堡主跟蓝姑娘这样的人,为了顾虑交浅而让我言不由衷,硬作虚假,不但我痛苦,对两位也是一种侮辱。”
“至于所谓轻佻,黑少洞主,凡是极度的、由衷的崇敬、仰慕与夸赞,再加上言辞上的修饰,听起来不免让人觉得轻佻,其实不然,曹子健的 ‘洛神赋’,你能说它是轻佻?那么多诗人词客歌颂美人的千古绝唱,你能说它轻佻?”
蓝衣人儿已轻拍一双玉手,眉飞色舞,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
“好,好,说得好,黑少洞主,你一向颇为自负,事实上你也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物,怎地此时此刻,却迂腐得沾了个俗字?”
谁愿意让人说迂腐?谁愿意让人说俗,尤其是出自红粉知己之口。
黑少洞主脸色变了一下,没有在这几句话上深究,道:“可是,李亦凡,你那一句连 ‘海底洞’都可以不要,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提,蓝衣人儿也想起了这一句话,她在意了,微一怔,甜美的笑意在脸上凝住,但她却这么说:“李公子这么说了吗?”
李亦凡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这一句我是比喻,就是说有了这么一位红粉知己,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就连 ‘海底洞’也不例外,其实,黑少洞主,古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不是没有啊!”
蓝衣人儿似乎满意了,立即微颔螓首:“原来李公子说……说的是,可是——”
忽然娇媚无限的一瞟黑少洞主:“黑少洞主这是以怒马香车载我回 ‘海底洞’去,万一见着老堡主之后有点儿什么,我可不知道少洞主是要我呢?还是要 ‘海底洞’!”
这一句,不但大胆得吓人,而且突如其来,单刀直入。
黑衣老者、十二剑手,还有那名车把式,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把脸转向一旁。
那位黑少洞主更是窘迫:“这……”了一声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李亦凡忽然淡淡一笑道:“看来黑少洞主虽然许蓝姑娘为红粉知己,对蓝姑娘的心意却是稍嫌不够。”
这话何止交浅言深,简直就突兀。
黑少洞主跟蓝衣人儿都为之一怔,黑少洞主凝目叫道:“李亦凡——”
那知,李亦凡接着更来惊人之语:“黑少洞主,我对蓝姑娘一见倾慕,可否容我参与角逐,作个公平竞争?”
这一句话真是惊人,蓝衣人儿又一怔,一双妙目都瞪圆了,黑少洞主更是脸色大变,霍地跃下了车,震声沉喝:“李亦凡——”
李亦凡截口扬声:“黑少洞主,蓝姑娘只是你的红粉知己,还没有明媒正娶进你 ‘海底洞’大门,甚至连订婚都没有,名花无主,任何人都可以参与角逐,以期博得青睐,进而攫取芳心,你堂堂 ‘海底洞’ 的少洞主,难道连接受挑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这,何止惊人,简直能让人把肺气炸,黑少洞主目眦尽裂,暴叫:“李亦凡,你——”
黑衣老者与带着那十二剑手也要动。
忽听蓝衣人儿一声娇呼:“等一等。”
黑少洞主把声暴叫咽了下去。
黑衣老者收势没动。
只听蓝衣人儿又道:“李公子说得没什么不对,也毫不过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黑衣老者一怔,忙望向那位少洞主——。”
那位黑少洞主则霍地转过身去望蓝衣人儿。
蓝衣人儿却面含轻淡笑意望李亦凡:“李公子,你的好意让我十分感动,可是只能心领,我的作风或许大胆了些,不过我还知道从一而终,我已经把自己许给了 ‘海底洞’的这位少洞主,不管他对我怎么样,今生今世,我生是黑家人,死是黑家鬼——”
这话,听得那位黑少洞主很满意,太满意了,不但放了心,而且意兴飞扬,霍地又转过脸来望李亦凡:“你听见了吗?”
李亦凡道:“我听见了。”
蓝衣人儿道:“但是,李亦凡,我不能不承认,你的人品也是当世罕见,为了答谢你的好意,我愿许来生……”
黑少洞主像是没听见蓝衣人儿的话,可是他的脸色又变了,叫道:“李亦凡,你听见了就好,对于你这种放肆与失礼,我必须给予教训——”
黑衣老者也许是追随主子久了,很能体会这位少洞主的心意,这位黑少洞主 “训”字刚出口,他带着十二剑手就扑向了李亦凡。
是很快,等到蓝衣人儿说了话,那就不好动了,如今,即便是蓝衣人儿出声阻拦,也已难收势了,李亦凡至少得受他跟十二剑手的合力一击。
蓝衣人儿是没来得及出声阻拦。
另一个震天慑人的霹雳般暴喝却划空传到:“乌大鹏,你敢!”
随着这声暴喝,一条灰影从小山丘上电射而下,疾迎为首的黑衣老者。
能叫出姓名来,不管是不是外人,绝对是认识的人。
再入目这种扑势,这种身法,黑衣老者乌大鹏这个老江湖那敢硬碰,他硬生生收住扑势,一个跟头翻了回去。
十二剑手毕竟年轻,毕竟差了点儿,没来得及收势,一下扑过了头,可能他们也知道不能出手,所以跟乌大鹏同时落地的时候,长剑都已经归了鞘。
当然来的是 “穷家帮”的那位三长老蒙三召。
影定人现,那位黑少洞主跟乌大鹏都看见蒙三召了,两个人一怔,脱口惊呼:“蒙三老!”
蒙三召没理那黑少洞主,一双环目直瞅着乌大鹏:“算你老小子运气好,及时收住扑势,没有出手。”
乌大鹏忙肃容欠身:“乌大鹏不敢。”
那位黑少洞主忙上前抱拳躬身:“晚辈汤尚飞,见过蒙三老。”
蒙三召从乌大鹏脸上收回目光,落在了黑少洞主汤尚飞的脸上:“你就是老黑的那个儿子, ‘海底洞’的那位少洞主?”
黑少洞主汤尚飞硬是没敢站直身子:“不敢,晚辈汤尚飞。”
蒙三召道:“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你 ‘海底洞’,你那个爹过四十岁生日的时候。”
“三老好记性。”
“一晃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长成了。”
“托给位前辈的福——”
“好说,你是长成了,能跟人争风吃醋了嘛!”
汤尚飞这才知道不是好话,这才知道蒙三召在这儿等着他呢,他一怔,随即陪上一脸勉强窘笑:“晚辈不敢。”
“你那个爹可好?”
“谢谢三老,他老人家安好。”
“回去替我致意,他的好家教。”
汤尚飞又一怔,这回他没说话,这叫他怎么接,答应不是味道,辩解又没那个胆。
蒙三召抬眼又望乌大鹏:“你这个总管又是怎么干的,跟着主子出来,你不但没有尽到规劝不当的责任,反而兴风作浪,推波助澜。”
乌大鹏也忙低头:“三老明鉴,乌大鹏天胆也不敢。”
蒙三召道:“不敢?你做的还不够?还想怎么样?”
乌大鹏没敢再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地,面对这位蒙三老,还是不吭声的好。
蒙三召抬眼又望车里的蓝衣人儿,蓝衣人儿意不躲不避的也望着他蒙三老,蒙三召冷哼一声道:“当年的小小子,如今真已长成了,都会结交红粉知己了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汤尚飞忙转身向蓝衣人儿:“蓝姑娘请快来见见蒙三老。”
蓝衣人儿应了一声,移身下车,袅袅走上前来,盈盈施下礼去:“小女子见过蒙三老。”
人家来见礼了,蒙三召总不能老板着个脸倚老卖老,他脸色稍缓,微微抬手,淡然道:“不敢当,姑娘不要多礼。”
随即转眼望汤尚飞:“老要饭的刚才听你们说话,你跟这位姑娘已经到了嫁娶的地步,这一趟回 ‘海底洞’,就等于你媳妇儿进了门,是吗?”
蓝衣人儿微有羞意,低下了头。
汤尚飞也相当窘迫,也有些不安:“这个……是的。”
不管原本是怎么回事,如今人家蓝衣人儿都已大明大白的表明了心意,他又怎么能不承认,应该是求之不得啊!
蒙三召道:“姑娘长得好,也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风范,很配得过你这个 ‘黑家堡’的少洞主了。”
看不见蓝衣人儿娇靥上的表情,可是看得见她一双眉梢泛上了喜意!
汤尚飞忙道:“是的,蒙蓝姑娘托付终身,是晚辈的福份与荣宠。”
蒙三召话锋忽转:“姑娘姓蓝?”
汤尚飞道:“是的。”
蒙三召道:“看得出来,不是世俗女儿,应是武林中人。”
汤尚飞道:“是的。”
蒙三召道:“姑娘姓蓝,叫什么?”
汤尚飞一怔:“这个——”
只听蓝衣人儿道:“有劳三老动问,小女子中字花花。”
汤尚飞忙道:“三老,她叫花花。”
蒙三召道:“我听见了,想来姑娘没说之前你还不知道。”
汤尚飞道:“这——”
蓝衣人儿蓝花花道:“三老说笑了,都已经论及嫁娶了,那有还不知道名字的。”
汤尚飞道:“蓝姑娘已经代晚辈回话了。”
蒙三召淡然道:“姑娘的胆识、机智都比你强,应变也比你快,何止配得上你。”
汤尚飞没说话,他明知道不是好话,叫他怎么接。
蓝花花道:“三老夸奖。”
她未必听不出好赖话,可是她给蒙三召带来了这么一句。
要是没听出好赖话,要这么一句是礼,谁都不能见怪。
要是听出了好赖话,来这么一句投桃报李,针锋相对,够人受的,却让人发不起脾气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蓝衣人儿厉害。
可是,蒙三召三老他老江湖里的老江湖,老姜里的老姜,加上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又岂是好惹的。
此刻,蒙三召淡然道:“姑娘不要客气,老要饭的跟 ‘海底洞’交厚,这个汤尚飞也一如老要饭的子侄,不管你将来进黑家门,或是现在还没有进黑家门,都该尊重老要饭的我这个长辈,我是跟汤尚飞说话,应该让他自己说,姑娘不要插嘴。”
听了,大明大白,直截了当,够人受的吧。
而,蓝花花她居然受了,还面不改色:“是,是小女子失礼,三老既有此谕,敢不敬遵?”
汤尚飞惊骇的抬眼望蒙三召,当他看蒙三召一眼,正准备低头的时候,蒙三召那双炯炯目光转过来找上他:“姑娘出身武林中的那一家?”
这可是真要命了,对别人还能编能唬,对这位 “穷家帮”的蒙三老可不行,绝对不行,天下武林中的这些门派、帮会,他没有不知道的,简直就如数家珍。
不但不能,汤尚飞他也没那个胆,其实他还算老实,甚至连那个编的本事都没有,所以他嗫嚅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蒙三召跟着又是一句:“跟蓝姑娘是在那儿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这好办,既不用编,也不用唬,只要实情实禀、实话实说就行了,汤尚飞忙道:“晚辈跟蓝姑娘是在 ‘绥城’马市认识的,晚辈跟蓝姑娘看上了同一匹马,后来蓝姑娘把那匹马让给了晚辈……”
蒙三召道:“跟蓝姑娘就这么认识的?”
汤尚飞道:“是的。”
蒙三召道:“老墨真是好家教,就这么认识个姑娘,除了姓蓝之外,其他一无所知,就称红粉知己,就要谕及嫁娶,带进家门去了。”
汤尚飞不敢仰视,额上见了汗迹,道:“三老误会了,这等大事,晚辈怎敢擅自做主,当然还要听家父之命,晚辈如今带蓝姑娘回 ‘海底洞’,是要先做一阵子客,然后才会谕用嫁娶。”
乍听,似乎说得通。
可是蒙三召又道:“两家毫不认识,也无来往,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上人家家做客?没有禀明人家的父母,你又怎么能随便带人家姑娘回家做客?”
汤尚飞额上的汗更多了,又是嗫嚅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忽听蓝花花道:“请问三老,小女子能不能说几句话?”
蒙三召冷道:“你说。”
蓝花花道:“小女子蒙三老教诲,本不该再插嘴,可是听三老责怪黑少洞主跟小女子,却又不能不为黑少洞主跟小女子略作辩护。”
蒙三召道:“姑娘还有辩驳?老要饭的倒是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