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狗。
顾名思义:人往哪里走,狗往那里追。
徐庶这通俗易懂的解释,瞬间让众将明白了徐庶的意图。
回荆州有两条线。
一条是途径鲁阳、宛城,再走襄阳南下,这条路不仅费时费力,还容易被曹洪和满宠咬住不放。
一条是在汝南郡境内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折道去打信阳的文聘;不论是否能拿下信阳,汉兵都能顺利返回江夏郡。
第二条有个很苛刻的条件,那就是粮草。
汉兵不仅得急行军,还得保证粮草也能跟着急行军。
若是时间耽误了,汉兵就可能在中途因为缺粮而溃散。
这个时候,马忠的四千战车兵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诸葛乔复原不出诸葛亮的木牛流马。
在长安协助刘禅监国的诸葛亮精力也没有再放在机械之巧的研发上。
换而言之:木牛流马,传承断了。
虽然木牛流马不能复原,但诸葛乔不是匠人,思维不会局限在木牛流马上。
诸葛乔很清楚:诸葛亮打造木牛流马的本质是用机械来节省人力,解决北伐的运粮困难。
既然是用机械来节省人力,多了两千年见识的诸葛乔,脑中能想到的就太多了。
苍翼军就是基于此应运而生的。
关兴、邓芝等将纷纷反应过来。
“难怪辅汉大将军会让军师为主,又让马将军带上了苍翼军的战车,从一开始,辅汉大将军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军师不去打襄城和许昌,反而在定陵虚张声势,亦是在为南下而准备。”
“我等竟然会去怀疑辅汉大将军的部署。”
“哎,我这脑子,就不该去多想。”
众将低语间。
邓芝沉吟片刻:“军师,你让我等截断汝水,莫非也是为了拖延曹休和满宠?”
徐庶这次没有再隐瞒:“如今正值四月,汝水水位平缓。”
“可到了五六月,汝水水位就会逐渐升高;若遇上暴雨,汝水就会形成洪灾。”
“倘若曹休和满宠不去理会,定陵就有可能受汝水之患。”
“满宠在樊城吃过亏,我料其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出现。”
“故而。”
“即便满宠得知我军往信阳而去,也一定会先疏通了河道,确保无后顾之忧后再引兵来追。”
“彼若不追,想趁虚而入去打南阳,有王平在鲁阳,亦能抵挡一段时间。”
“这一战,辅汉大将军的目的不在于曹休和满宠,而在于孙权。”
“不除孙权,北伐难以功成。”
“既然孙权敢对大汉张牙舞爪,那就将孙权的爪牙砍掉,让他再也猖狂不起来。”
邓芝惊道:“军师的意思,这一切都在辅汉大将军的预料之中?”
“亦或者说,从王将军出兵到我等增兵,辅汉大将军只是在给樊口的陆逊制造可以偷袭荆州的战机?”
关兴、宗预、辅匡等将纷纷看向徐庶,眼中都有询问之意。
徐庶点头:“陆逊用兵谨慎,七年前跟吕蒙偷袭荆州的时候又吃了亏,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有陆逊在樊口,辅汉大将军也不敢让主力深入豫州腹地。”
“故而。”
“辅汉大将军才会一面在江夏郡部署大量的义兵虚张声势迷惑陆逊的判断,一面又让我来助王将军对阵曹休、又增兵豫州来迫使曹植给孙权施压。”
“陆逊虽然聪慧谨慎,但面对辅汉大将军给他准备的诱饵,却也不得不去咬。”
“南郡沿途的部署,江陵城的守兵,以及宜都郡和武陵郡的援兵战力,也会让陆逊更坚定的相信辅汉大将军后方兵力疲乏。”
“只要我们这支兵马抵达了江夏郡,就可完成辅汉大将军关门打狗的全部部署。”
众将惊骇。
宗预忍不住道:“可这也太冒险了!若我等不能在豫州取得优势,荆州岂不是就得被陆逊给抢占了?”
徐庶大笑:“用兵哪有不冒险的?不给诱饵,又如何能钓上肥鱼?”
“更何况,若我等不能在豫州取得优势,我又如何来定陵虚张声势?”
“陆逊肯走樊口出兵的前提,一定是豫州的魏狗处于劣势的时候。”
“任何一场大战,都要对敌方的主将有全面的了解。”
“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的出身背景,了解他在敌国的君臣关系,了解他的用兵风格,了解敌国君王的真正意图。”
“战场不仅仅是勇将悍卒间的厮杀死斗,更是主将间的智慧博弈。”
关兴看着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徐庶,忍不住再问道:“军师,石德是你的假名吧?”
“你到底是谁?”
“我不认为一個初入战场的儒生,会对战场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观你调兵,亦非新手。”
“论仪态、论心性、论谋略,陛下麾下的儒士中,唯有诸葛丞相和法常侍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关兴这一问,邓芝等将心中的猜疑也多了不少。
徐庶的表现太惊艳了!
曹休且不提,满宠那可是伪魏名将,如今却被徐庶堵在了定陵城中不出来。
而“石德”这个姓名,众将以前都没听过有什么名气。
若徐庶是个青年,众将还不会多心;可徐庶的面相却是六旬老头。
即便经历沧桑让徐庶看起来显老,必然也是五十多岁了。
这个年龄,又有这样的才能,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徐庶淡然而笑:“若是顺利到了江夏,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倘若途中出了意外,那就让我以‘石德’的身份死去。”
关兴也不傻,联想到徐庶曾言“小的时候见过”,以及那强烈眼熟感,关兴猜测眼前这个自称“石德”的必然跟自家父亲的故旧有关。
徐庶不愿说,众将也不能多问。
在仔细商讨了南下的战术和部署后,徐庶遂令马忠率苍翼军装运粮草先行。
一夜之间。
城外的汉兵营寨就成了空营,只剩下大量的旌旗随风飘舞。
两日后。
觉察到不对劲的满宠,暗中遣探子出城刺探。
得知汉兵离开、且有去汝南方向的痕迹,满宠不由惊疑:“定陵尚在,汉狗就往汝南方向?”
“这群汉狗,就不担心缺粮吗?”
“亦或者说,这是诱敌之计,故意引诱我出城?”
在满宠惊疑中,徐庶引兵一路向信阳方向疾行穿插,更是诈唬沿途城池。
若有城池顽抗死守的,徐庶一律不理会。
若有愿意投诚的,徐庶则是引兵入城尽取府库钱粮,又出钱向城中士民购买粮草。
这操作,不仅投诚的伪魏官吏蒙了,连城内卖粮的士民都呆了。
入城对士民秋毫不犯,只取府库钱粮,然后拿钱购买士民家中的粮草,这看起来似乎:
没毛病?
而在离开前,徐庶又让投诚的伪魏官吏自行去找地方躲避。
机灵的伪魏官吏,在汉兵离开后就匆匆出城;心存侥幸的伪魏官吏还想着躲过了一劫。
当满宠引兵抵达,见府库的粮草被汉兵取了,城内士民的粮草也被汉兵购买了,勃然大怒。
将投诚的伪魏官吏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
本就是酷吏出身的满宠,哪里容得下这群墙头草。
徐庶同样对这群墙头草没什么好感。
都提醒离开了却还想留在城内,不就是想着满宠来了又投伪魏吗?
不听良言,反复无常,那就是活该受死。
等徐庶引兵出现在信阳时,信阳的守将文聘差点没把魂给吓掉。
“曹休和满宠,都是废物吗?”
“七万大军在颍川,竟然还能让汉狗流窜到信阳城来!”
文聘又急又气,急令众将士登城固守。
下方。
徐庶策马近前,高呼劝降:“文仲业,昔日曹操为汉相,你虽然是为曹操镇守江夏,但也是以汉臣良将的身份在尽忠职守,并无对错之分。”
“如今曹丕篡汉自立,你莫非要忘掉故主之恩、汉家之幸,继续给伪魏当爪牙吗?”
“你镇守江夏十余年,曹丕也只是将你当一个外将,从未真正宠信你。”
“你又何必再为伪魏效力,而遭千古骂名?”
文聘见徐庶言辞犀利,定睛一看,不由大惊:“你,你是徐元直?你是何时投的大汉?”
文聘一口道破徐庶的身份,让徐庶身边众将纷纷变色。
尤其是关兴,更是惊得说话都结巴了:“徐,徐,徐军师?”
难怪眼熟。
难怪有不凡才能。
徐庶跟了刘备六年,深受刘备器重,就连一向骄傲的关羽都为徐庶的胸襟器量才学而折服。
只是那时的关兴太小,只知道徐庶是个很好相处的军师。
长坂坡恶战,徐庶被迫离开。
不仅刘备不舍,关羽亦常怀遗憾,在关兴知事的时候就常提及徐庶。
邓芝、宗预等将未曾听闻过徐庶的名声,忙问关兴。
关兴一边看向徐庶,一边向众将介绍徐庶。
徐庶也没想到文聘竟然还记得自己,微微惊讶后,大笑回应:“文仲业,我本就是大汉的臣子,何来投汉一说?”
“难道因为曹丕篡汉立伪魏,我就得承认我是伪魏的臣子了吗?”
顿了顿。
徐庶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忿忿:
“曹操擒我生母,害得我不得不背离陛下而去;这几十年我在北方度日如年,连子嗣都不敢有。”
“程昱那厮,更是以下作手段,胁迫我劝进曹丕狗贼称帝;莪受此羞辱,本无颜去长安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