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大殿上,座下虬扎盘绕的黑龙狰狞威武,黑沉的地面倒影出皇帝阴郁冰冷的面容。
贺连步下生风,跪地直道,“陛下,邱子叶招了,是...”
“是沈雁杳?”皇帝平静道。
贺连一愣,随即默认。
“朕早该想到,除了万屏楼,谁还有本事从宗人府内库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东西。”
皇帝嗤笑一声,似是嘲讽自己贪心不足,收手太晚酿成今日祸事。
当日拔出万屏楼眼线后,大理寺查出万屏楼条条线索皆指向吴越。他不想杨磊竟用了万屏楼这种手段,于是心念顿起,继续不动神色,悄悄替换了原本万屏楼中的细作,欲再行谋划。
谁知...他一念之差留下沈雁杳一命,却让她有机可趁再起事端。
他眼神一转,目露杀机,“沈氏呢?”
“胭华殿已经被禁军围住,保证水泄不通,沈氏人已在殿外,求见陛下。”
赵元冲拿下扶着眉心的手,正身威坐,“带进来。”
沈雁杳本就是明媚妖艳的女子,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即使狼狈不堪,也损不了她多少颜色。
她眼光流转,看着皇帝的眼睛有几许得意,几许悲怆,几许痴情。
“陛下,你恨我么?”
赵元冲只是冷冷看着她,“除了成周,你们在各国是不是都有眼线?”
沈雁杳一愣,随即道,“陛下果真英武圣明,臣妾即使不说,陛下不也什么都知道么?”
“也还有朕不知道的。”
沈雁杳抬起头,“陛下是指恭诚伯的遗物么?”
她看着他因紧咬牙关而愈加线条锋利的下颚,快意一笑,“能用恭诚伯自己的毒药,也算是报了仇,邱子叶当时心中大概也很是畅快吧。”
赵元冲从御座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森然冷冽的眸子看着她道,“朕安然无恙,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臣妾为何还要失望?”沈雁杳忽然笑起来,“陛下现在心情如何?是否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何况...”
她停下话语,微抬起身,贪恋的看着赵元冲的脸,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又放弃垂下,喃喃道,“臣妾又怎么舍得伤害陛下,臣妾痛恨的只是那个夺走陛下全部爱意的人。”
“难道陛下以为臣妾千辛万苦将毒药交给邱子叶是要谋害陛下么?臣妾知道,她和臣妾一样,都是对陛下狠不下心来的,所以臣妾攀扯了太后,让她出现在众人眼前,臣妾就是要逼得她走投无路退无可退。如此水火不容,她既然未下手杀了陛下,那...”
赵元冲觉出她话中奇怪之处,正在思量,却见她蓦地激动起来,掩面大哭,“陛下,最后还是臣妾赢了,还是臣妾赢了!”
身后四周忽然生出一股寒意,袭上他心口,极恐惧,极痛苦,极不愿相信。
他的掌心都是冷汗,下意识往殿门外走了几步,却见辰良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脸上尽是前所未见的恐惧慌乱。
“陛...陛下,她...”
赵元冲跄踉着后退一步,阻止了他说下去,然而他还是明白了,瞬间的哀恸将他拉到地狱的边缘,血潮翻滚涌动,不断冲撞五脏六腑,直至传来清晰地碎裂声。
辰良大惊,他看着皇帝了无生气的脸色,颤声道,“陛下...”
皇帝只是摆了摆手,扯动嘴角,“朕...朕没事。朕去去就回。”
垂幔摇曳,粉纱合着梨花飞卷着晃动,回廊上焚过的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散在空气中,某处角落似乎传来苏合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