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春满目尽皆是洋溢出来的欣喜与激动,不知不觉竟喜极而泣地落起泪来。
她一边紧紧握着沈亦清的手,一边止不住地抹着眼泪道:“咱们姐妹相聚是大喜的事情,你瞧我怎么反倒哭起来了,真是煞风景。”
沈亦清温和地附上她的手背,宽慰道:“一定是太过高兴了,没事儿,咱们姐妹不讲究这些。”
沈顾春急忙点点头,只觉得这个常年在自己呵护之下的妹妹真的长大了,不复往日的怯懦与无助,周身都散发着颇为自信而有主见的气质。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处夸赞而起,止不住地连声笑着说道:“好,实在太好了。”
屏儿在一旁捂着嘴笑道:“小姐今日来就是为了见大小姐,一时半刻也不会走,要不去里屋坐着好好叙话?”
沈顾春道:“对,站在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只是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忽然犹豫起来。如今她们正站在天井旁的楼梯间,地面这一层是没有房间的,一应卧室都得上到二层去。可沈亦清分明看得出她有所顾虑,却不便开口的样子。
沈亦清立刻说道:“我觉得就在这里也挺好的,这个天井很别致。”
沈顾春心思敏锐,知道她这是成全自己的体面,望着她的眼神不由得更为柔和了几分。
屏儿自然知道比起封闭的房间,沈亦清的确喜欢在开阔的地方待着,于是想着搬些躺椅物什过来,稍微拾掇一下,那么这里也不失为闲话的地方。可四下环顾,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不明就里地说道:“咦,怎么没看到侍奉的下人?”
沈亦清想要阻拦都来不及,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是尖锐的匕首,刺痛着沈顾春仅有的傲然。
她依然保持着笔直而端庄的仪态,只是有些萧瑟而落寞的神情在她的眼底一层层绽开。
沈亦清只莫名觉得这样的情形熟悉而陌生,眼前沈顾春的模样与向莱的影子相重叠,让她几乎有些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那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悲伤,她能感觉到这种情绪正将对面之人一点点地淹没吞噬,直到她放弃抵抗、缴械投降的那一天。
一阵穿堂风吹过,裹挟着几分不该有的凉意。
沈顾春故作轻松道:“我这里成日也没什么事情,多个人反而不清净,不如一个人自在方便。”
屏儿一边忙着收拾,一边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大小姐向来喜静。”
言语间,沈顾春一直关注着沈亦清的表情,似乎只关注自己甚是刻意的掩饰能不能瞒得过她。沈亦清知道她的用意也很简单,不过是为了怕她担心。
如若沈顾春对自己不是真心实意的姐妹之情,以沈亦清夫家如今的地位,她大可以直抒胸臆,或是添油加醋地说清楚在曲家的日子究竟经历了怎样不公的对待。即便沈亦清未必能够做些什么,可这样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也多得是人口诛笔伐,终究投鼠忌器,她一定会生活得好一些。
与此相反,正是因为沈顾春处处为她设想,才会百般遮掩,生怕给她添丝毫麻烦。
可越是这样,沈亦清越是有些看不过眼。她摸着沈顾春有些粗糙而冰冷的手,颇为直接地问道:“曲封是不是虐待你了?”
沈顾春有些讶然,下意识地缩回手,第一时间回避了她的眼神,赶忙说道:“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屏儿同样满是惊诧,可不过片刻就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院门轻声合上。
良久,沈顾春红着眼眶叹了口气道:“清儿,姐姐求你不要再追问了。”
沈亦清并没有逼迫她的意思,若是她不想说,自然多得是搪塞的法子。更何况,这实在太过于残忍,她不清楚沈顾春身心所受的伤害有多少,更不敢贸然唐突。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说道:“我可以上楼看看嘛?”
沈顾春急忙说道:“上面没什么好看的,这两日才搬过来,东西堆得太乱来不及收拾,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沈亦清略有狐疑,虽说曲家这些年都在外地,但是依照进府所见到的情景,可知京都城的这处宅邸也一直有人打理。兴许沈顾春的地位不高,一应仆从都没有配置,可这里好歹也是曲封正经嫡妻的住处,总不至于刻意荒废着。
她与沈顾春闲话之时,故意寻了个空荡,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地跨上了台阶。
沈顾春惊声赶在她后面,可是身体虚弱脚步自然追不上沈亦清,再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只见得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绣楼二层的回廊上,一切几乎同一时间凝结在沈亦清的面前。
这个呈“回”字型的建筑构造,周围是四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而只有一间里面放着屈指可数的老旧家具。其中包括一张硬木板床、一张木桌、一把圆凳以及一个尺寸大得有些离谱的衣橱。
其余的三个房间,要么在墙面上挂着些铁质的钩锁、地上堆着些粗壮的麻绳,要么空无一物,看不出来是什么用处。
沈亦清先是难以置信地走进那个相比之下稍微还有些生活气息的房间,猜测这应该就是沈顾春平日起居的卧室。她从那些一文不值的物件上一一扫视过去,眼神落在床榻之上。说是床榻,其实就是硬木板拼接的床板上面简单地铺上一层棉絮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