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汐太夫人优雅的站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担忧。
一双美目飞快的瞟了夏无寒一眼,却只见夏无寒一脸沉着的看着那老头子床榻的方向,汐太夫人暗暗皱眉。
“王上,太上王他……”
说罢,汐太夫人就掩帕抽泣起来。汐太夫人不过才二十年华,正是一个女子风韵最美好的时候,如此一个温柔标致的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莫说殿中的宫婢们了,就是那些宫监们,也心生我见犹怜之感。
偏偏夏无寒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庶母放心,父王吉人天相,有獬豸神兽庇护,绝不会有事。”
汐太夫人不甘心的试探道:“话虽如此,可崇太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宫实在是忧心呐。这……这万一哪一日……这让本宫如何是好?本宫便只能随着崇太王去了……”
夏无寒淡淡的道:“父王只是年纪大了,偶尔疾病缠身,又无大碍。庶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小心被人断章取义,污蔑庶母心怀不轨,盼望父王驾崩。”
不顾她惊慌的神情,夏无寒继续说道:“只要庶母好好照顾父王,专心侍奉在侧,父王一定会好起来的。”
汐太夫人脸上失了血色,又听了夏无寒这番话,知晓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心思,便无奈的退至一旁。
她原以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自己生得貌美,容貌在后宫佳丽三千之中也不遑多让,气质脾气也口碑极佳,父亲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站在夏无寒这一边的,只要稍加手段,夏无寒必定会有意。如今崇太王已经是这样的模样了,糟老头子一个,随时都会撒手人寰,而自己正是风采动人的好时候,怎么能甘心就此成了寡妇呢?
于是她便将目光放在了新王身上,想着,当初是他主动来找自己合作的,想必也是觉得她好,貌美聪明,所以才来寻她。如果他对自己有意,那岂不是一拍即合?
她可以不要名分,只求深宫寂寞的时候,他能来看看自己,不让自己独守空房就好。
她还这么年轻,大好的年华岂能甘心空付于漫长岁月,若让她十几年、几十年的在后宫中煎熬,她还不如殉葬算了呢。
可是她怕死,不敢死。
所以……
可是她刚才看明白了,夏无寒看不上他。虽然儿子悄悄霸占亡父的妻妾在世人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她觉得夏无寒不是在顾及这一方面,他是根本看不上自己!
汐太夫人眼里浓浓的哀伤随着泪珠滚落,被丝帕擦拭去,跪了一地的宫人的看着,心里只道她善良,重情重义,担忧自己夫君的身体。可只有她知道,她是在哭诉自己悲惨昏暗的未来。
医丞们终于擦着额头的汗向夏无寒走来。
“如何?”
“启禀王上,崇太王年事已高,之前又经历了诸多挫磨,身子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微臣只能尽力吊着太王的命,至于能活到几时,就看崇太王自己的造化了。”
夏无寒道:“好。本王明白,你们只需要好好的为父王医治,尽最大努力让父王多活些时日,本王不会轻待你们的。药要用最好的。”
医丞们纷纷道:“是。”
夏无寒坐到他父王床边,对休白吩咐道:“传令下去,为给父王祈福,本王要在祖祠宗庙虔心跪拜七日,食素绝色。”
休白道:“是。”
过了没一会儿,之前医丞吩咐宫人们煎的药端来了,原本是该宫人们喂的,夏无寒却端了过来,勺了一勺,吹凉后浅尝了一口,再亲自给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祟太王喂了进去。
等夏无寒离开之后,众人一阵感慨。
当初崇太王最不喜欢这个儿子,处处苛待苛责,甚至为了那些克亲的流言和故夏国的安定毫不留情的把这个儿子踢到了玉瑶去,结果如今,其余两个儿子一个给他下毒,一个想造他的反,全部都死了,只有这个他一直视如耻辱的大子来侍奉他。不仅不报复,还让他安享晚年,还那么不计较他的所作所为,愿意为了他跪拜祈福,亲侍汤药。如此孝顺,和他这个做父亲的比较起来,还真是……
自夏无寒继位以来,众人一直觉得崇太王的处境一定不会很好,都等着看夏无寒是如何报复他的,结果,夏无寒把他安置得妥妥当当,虽然表现得不冷不热,却一直没有苛待他半分。
昨天崇太王昏厥,夏无寒也是亲自来看望了一番,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晚,今日又……
这些事情传了出去,夏无寒的声望愈发高了,无论是在百姓心中还是在宫人们心里,夏无寒都是一个忠孝节义的明君。
只有那些朝臣们,一个两个抱着怀疑的态度,觉得夏无寒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为自己赢得声望和民心。他们暗中派人去查探过,却发现夏无寒除了上朝和批阅重要奏折以外确确实实诚心的在跪拜着,却未食半点荤腥,也没有和任何女子有过过密的举动,这可把那些反对夏无寒的大臣们气的不轻。
而跪在先祖牌位前的夏无寒听着休白的禀告,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即使双眸闭着,休白也想象得到他眼里是怎样的不屑与嘲弄。
不过是跪上七天,他以前跪得还少吗?荤腥亦是,以前被欺负时,这种日子他早就过惯了,只不过是重温几日,让自己谨记罢了。至于美色,不是他想要的,他才不屑一顾。做这些根本费不了他多大心思和力气,便能赢尽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想要那老东西活着倒是真心的,他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必须得好好活着,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天天像现在这样疾病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着不是最好吗?他还要他好好的看着自己如何风光呢!
当一个人被打下了深渊,你就不要奢求他心里会再有光亮。
第二日,苏陌玉一边拾起许久未看的《宸妃传》,一边等着温时的消息。舒眉端来一盘天欲雪的招牌糕点龙须酥,疑惑的问道:“侍君,温时呢,怎么没看见他?”
苏陌玉笑道:“怎么,想他了?”
舒眉闻言,脸上泛出红晕,羞得脸都臊起来了,觉得苏陌玉有些胡言乱语。嗔道:“侍君你说什么呢!婢子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苏陌玉拿起块龙须酥轻轻的咬了一口,如头发丝一般又细又脆的糖丝便不可避免的掉了些许在衣服上,苏陌玉抖了抖衣服,调笑道:
“可不是?温池不是也不在吗?你何故只问温时的下落?这不是想他了?”
舒眉大概是脸皮子薄,越发不好意思了,垂下头两颊绯红,道:“婢子都说了是随口一问罢了,温池此刻正在为侍君修剪花木呢,说侍君喜欢花手鞠,他要剪得好看些,搬到侍君寝殿里,将之前那盆快开败了的换掉,又说侍君喜欢米兰花,他也要剪一盆回来摆着。婢子就想着,怎么今日一早到现在都没见过温时呢?以前他不是日日跟在侍君身边的吗?”
苏陌玉将嘴里的龙须酥嚼得碎碎的了,也没想起要咽下去,继续机械般的嚼着,随手翻开后面一页,定睛一看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是自己前面一页还没看完,故又翻了回去,咽下那口香脆可口的龙须酥,他漫不经心似的答道:
“他啊,大概是去卧星楼给我找东西去了吧。昨天回来之后我随口说了句陛下送的珠串好像不见了,他大概是记在心里了。只不过昨儿晚上宽衣之时,又在肘袖里发现了,他怕是要白跑一趟。”
舒眉眼中虽仍然有疑惑,却也没再多问,浅笑着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温池搬着一盆开得花团锦簇的花手鞠回来了,花朵浓密,每一朵小花都开得精巧美丽,花瓣上的脉络清晰可见,浅浅的紫色与蓝色像在画师笔下精心渲染、调色过一样,一朵一朵紧紧挨在一块,熙熙攘攘似的,好看极了。整个花盆几乎都是紫色,连绿叶的颜色都看不见。
身后有一个宫监捧着一盆米兰花跟进来了。
“……”
苏陌玉看着那盆凄惨无比的米兰花,总算知道花手鞠有哪里不对劲了。
温池所说的修剪,就是把所有没有花的枝条都剪掉,另外再把所有的叶子也剪掉是吗?
苏陌玉心里哀叹着这两盆花的悲惨命运,看着一脸天真无邪、求表扬乐呵呵的温池,再看看那一片叶子也没有、怪异无比的两盆花,苏陌玉牵强的挤出一抹笑。
“公子喜欢吧?属下知道公子喜欢紫色的花手鞠,而刚刚开放的都是粉红色,所以我挑了好久修剪了好久才剪成这么好看的。”
“嗯……”
确实好看,但凡一朵粉红色的都成了你剪下亡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