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琬的话把刘备和刘禅同时逗乐。左将军喜怒不形于色也还罢了,刘禅可憋不住笑,“咯咯咯”来了个前仰后合。
蒋琬被这父子俩笑得莫名其妙,心想咋了我说错了么?
“公琰先生误会。为我所用绝非劫掠,而是使人心甘情愿把钱拿出来。”刘禅强忍着笑,对蒋琬解释。
“啊?这、这怎么可能?”
蒋琬听傻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他爹左将军也没比蒋琬好多少。这世上哪会有人哭喊着求别人来花自己的钱?小公子要么是信口开河,要么就是真会法术!
见二人满脸不解,刘禅毫不意外,接着解释:“公琰先生,府库中现有存钱一亿,假设不进不出就这么放到年底,敢问还剩多少钱?”
“若不计锈蚀、丢失等损耗,自然还是一亿。”蒋琬心想我好歹也是荆州的大管家,公子你问我这么白痴的问题是在逗你玩么?
“对。换言之,钱就这么放着,最好也就是不盈不亏。考虑到损耗,实际上还可能会小亏一些。是否?”
蒋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已经不屑于说出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了。
“那如果取出一部分钱,用它来投入生产或经商,赚了连同利润一起还回府库,又将如何?”
蒋琬好像有些懂了,他不敢再小看刘禅,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那这钱就会多于一亿。”
“正是!钱乃流动之物,只有动起来才能增值。若只堆在库房里那就都成了死钱,失去了它的效用。”
“但若都拿去流动了,需要时却又不够用,该当如何?去年春耕不就如此么?”这回连刘备都憋不住了,去年缺钱的窘境大家都印象深刻。
“爹说的是。因此对存钱需要有个合理的规划,既要储备一些以应对日常开支与意外开支,又要拿出一部分让它增值,如此才能发挥它的最大效益,为民生注入更多活力。”
这恐怕是历史上最早的金融政策,听得刘备与蒋琬大眼瞪小眼。
“公子方才说要世家富户拿钱出来,便与此有关?”蒋琬小心翼翼问了一嘴,怕问不好在主公面前露了怯。
“公琰大人不愧是荆州的珠算子,正是这个意思。咱们府库里的钱有折损的问题,富户大族库里的钱就没这个问题么?如果现在有这样一个地方,不但给人存钱,还每月支付利息,取走时连本带利一起拿去。那么这些有钱人是愿意把钱存进来让它增多呢,还是愿意放在库房里看它生锈?”
“但、但是——”蒋琬说了俩字,与刘备互相看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用这办法固然能让人把钱拿出来,但你还回去时不是得给的更多?那这不成了亏本买卖?
“若依你之言,收了别人的钱,还人家时还要加上利息,那岂不是越收钱越少?此事如何做的?”没等蒋琬开口,左将军先骂了娘,这败家子出的这是啥败家主意?
“父亲稍安。方才已说过,钱流动起来便可以增值。我们用增值的部分支付利息,剩余部份还可获利。如此钱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变少。”
“在下还是以为不妥。即便如公子所言将钱取出增值,但生产也好经商也罢,谁能保证稳赚不赔?这赚了好说,若赔了怎么办?这头折了本,那头依然要还人利息,损失岂非更大?”
“是啊!?”刘备连连点头,心想你个小兔崽子果然虑事不周,咋能只算进不算出呢?赔了咋办?
刘禅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慌不忙地回答:“第一,给多少利息我们说了算,若经营获利不足,只需降息即可;第二,咱们也不用自己去经营,把钱借给想要经营的人,他们自会替我们去做。当然借出钱款也要收利息,且这个利息要比存钱的利息高一些。”
“若有人借了不还呢?则又当如何?”
“对呀!不还咋办?”
又是蒋琬反问一句,左将军附和一句,仿佛镜头回放。
“借出时先收取抵押物,或房或地或古董首饰,只要能变现易保存的都可。抵押物估值后,确保借款金额加上利息不超出抵押物的价值。同时约定好还钱的日期,若能按时足额还款则归还抵押;还不了就以抵押清偿。似此便不怕他不还。”
银行业的雏形最早出现在唐代,到了现代已经成为支撑经济运行必不可少的部门。像存、贷这种基本业务现代社会都已司空见惯,但对于两千年前的汉人而言,这却是天马行空的奇思异想。
蒋琬已说不出话来,他能想到的所有反驳的理由都被公子禅轻松化解。这个听着依然有些云山雾罩的东西,在盈利逻辑上却又完美得无懈可击。
刘备把儿子的话想了又想,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蒋琬,虽已心动,却仍拿不定主意。
“事关重大,容再思之。”
左将军下不了决心,想问问孔明再说。
刘禅便俯首称诺,再不提此事,却说起旁的来:“既如此储掾的钱就先放着吧。还有一事,玉冰烧获利颇丰,一旦流行,势必有人前来刺探制酒之法。连带造纸、印刷等新技术,公安的保密工作必须跟上。孩儿建议从夜枭中抽调骨干,组建一支专业的反间谍部队,用于刺探破坏各方在荆州的间谍势力,以策内部安全。”
这话浅显易懂,正说在刘备心坎里。当即点头称许:“吾儿此论甚高,待我与叔至商榷后让他去操办。”
“如此,孩儿便告退了。还要去工掾定制设备。”刘禅说罢,起身行礼,蒋琬慌忙也站起身来。
“嗯,你尚且年幼,虽领了职务,凡事须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自己弄坏了身子。”
左将军嘱咐一遍,心里满是怜爱。看他幼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颇为不忍。蒋琬似是看出主公的心思,劝道:“公子禅少年英雄,每有奇策,主公无须多虑。适才公子所言增值之法,值得细细探讨,若能做成,确是一条开源的路子。”
“嗯,此事待吾与孔明商讨过再定。公琰,你同这些世家没少打交道,你且说说,他们这次拿钱拿得如此痛快,会不会是挖了坑等着禅儿跳下去?”
“世家见利则动,公子因利导之,乃见效速也。以琬之见,公子已执其牛耳,主公不必多虑。”
“如此便好。你去忙吧,有事再来。”
“诺。”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走上工作岗位的刘禅才知道想干点事多不容易。这一天又是储掾又是军营又是将军府,现在还得往工掾赶,真是一刻都不得闲,简直比上学还忙。
工掾的守卫对公子禅早已熟络,一边将刘禅让进大门一边派人去通报掾主。李譔得知公子禅来了,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出来迎接。
“李掾主,我又来叨扰了。”
“公子笑谈,若无公子,工掾也无今日景象。请堂内用茶。”
李譔将刘禅迎进中堂,二人落座奉茶,先寒暄几句。
“许久没来,李掾主可是愈加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