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和窦氏在院子里晾衣服,一阵风吹了过来,把衣服吹落在地,他看见太平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仆人们呢,怎么就你们三个人?
李旦说,你看,我们三个不是过得很好吗,虽然身处深宫,却有着平民的情志,这不挺好吗?
太平再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人都到哪去了。
窦氏边抹眼泪边擦。
李隆基说道,前些天夜里,有个大胡子,绿眼睛的人,带着好多御林军把东宫给包围了,他可凶了,带走了家里所有的人,把父亲的书也搬走了,还砸坏了父亲的一只古琴呢,他走的时候,说什么传圣上口谕,不许我们出门,听候圣上的发落。
太平对着窦德说,皇嫂,这些都是真的吗?是谁? 是来俊臣,他说家里人参与了成南王李顾的谋反,全部带到凤阁审讯去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没注意到吗,门口的神策军,全换成了亲武家的百威虎骑,我们根本出不去。
武三思,又是他,我绝不会饶了他。
李旦说,太平,你来找我有事吗?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无所谓呢,你到底怎么想?
什么时候了,这其实很正常,只不过比我预想的要早,太平,你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话吗?
废君永远是旧时代的旗帜,也永远是新时代的阴影,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我们能做的,就是以达观的态度面对毁灭,以减轻这最后时刻的痛苦,或者说,为这痛苦减轻一丝苦涩的欢乐。
可是……
太平,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唯一能够告慰我的,就是为亲人最后做一点事情,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太平,宫里只剩下你我二人,你我的欢乐就是所有李家的心情,我希望你不要继续拿自己的幸福和母亲赌气,也许她送你的结婚礼物,是你解脱现在苦恼的唯一出路,忍耐只会使不幸更深入。
那你为什么总选择忍耐?
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但已经晚了,我的性格已经铸成了我宿命的结局,忍耐是我的性格,所以我并不觉得悲痛,而你不是。
我能怎么样,以屈服成全母亲的又一次预言,我绝不认输。
你已经输了,太平,坚持只意味着一败涂地,你在伤害自己的幸福,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明白,那是你的生活,太平,我们生下来就已经输了,我们是皇族,不存在个人的选择,要么想尽杀戮后的荣华,
要么成为别人阴谋的刀下鬼,母亲也是这样,她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母亲,她是政权,是国家是另一个姓氏的指望,她的敏感或者对亲情的淡漠,这是国家的旨意,她也无能为力,我们还不如鸽子,他们尽管头脑简单,却拥有整个的蓝天和无尽的自由。
如果丧失亲情是权力的本质,那么保护亲情的唯一出路,就是夺回权力。
太平,你去哪?
去问候权力。
太极殿上,武承嗣念道,正月四日,旦与罪臣李顾秘密商谈两个时辰,第二天李顾家中就出现了许多行踪诡异的江湖浪人,翌日,旦派东宫侍卫赵元安到李顾死党,外城巡检司乔宇家中传书,书信已被查获,兵械已由应州,安邸城外,望速接应,请圣上查阅,此信确为旦的亲笔。
武承嗣接着念,正月九日,旦与罪臣李顾……
媚娘寒心说道,别念了,我真没有想到,旦也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圣上,证据确凿,拿不拿他?
把供词给我呈上来。
遵旨。
太平走了进来,母亲,您真的相信这些废纸吗?
有什么办法让我把它们当成废纸吗?
有,只要圣上重审此案,它们就会是废纸。
请圣上亲审此案,此案的涉嫌主犯是您的亲生儿子,难道,您真的在体验了无尽的丧子之痛以后,才能认识到这项法律造成的不公平与失误吗?圣人在周礼小辞扣上说审案要遵从五听法则,一为辞听,观察被告说的话,如果有假,一定会躲躲闪闪,二是色听,观察被告的面部表情,如果有假,一定羞愧变色,三是气听,观察语气,如果有假,一定会上气不接下气,四是耳听,观察被告听您说话时的态度,如果有假,一定困惑不安,五是目听,观察被告的眼睛,如果有假,一定会浑浊无神,臣还听说,周兴,周大人审案从来不遵循五听原则,而是一味地刑讯逼供,这一页页的罪证是不是废纸,请圣上亲自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