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1章 黄金衔尾蛇(十一)(1 / 2)逆位教皇首页

那一卷昂贵的聘礼拉斐尔也有幸看了一眼,就连他也不得不为加莱皇帝的大手笔啧啧称奇,小皇帝似乎是拿出了自己权限中可以动用的一切,求娶桑夏的诚意大到不可否认。

所以他现在的境况一定很糟糕。

这是拉斐尔看完了那卷羊皮纸后唯一的想法。

弗朗索瓦公爵可把自己的小侄子逼迫得不轻,拉斐尔没有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加莱方面,也不太清楚目前加莱宫廷里是个什么情况,但就小皇帝拿出来的东西可以知道,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位盟友,帮助他摆脱来自年长的、强势的叔叔的压迫。

自古以来王位的争夺就是不死不休,加莱的弗朗索瓦三世在1075年因病逝世,当时的小皇帝弗朗索瓦四世正好十七岁,他算得上老皇帝的老来子,降生时老皇帝已经快五十岁,理所当然地,他前头还有两个哥哥,但是这两位年富力强的皇储先后因为不同的原因逝世,加莱的皇冠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之前从未接受过任何君主教育的弗朗索瓦四世头上。

老皇帝不放心青涩年少的儿子坐拥庞大的帝国,于是任命自己最为信任的弟弟担任儿子的首席摄政大臣,公爵阁下就成功地握住了帝国至高的权柄。

他曾经伴随着自己的兄长出生入死,为了兄长的国家和王座付出一切,否则狡猾多端的弗朗索瓦三世绝不会这样轻易地向他交付信任。

可是野心和权力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

显然,现在的公爵已经不满足于做一个安安分分托举侄子的底座,他想要更多——不,应该说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压抑不住贪婪的渴求。

弗朗索瓦四世已经二十三岁,早就满足了法律上独自执政的年纪,可是公爵就是没有要还政的意思,装聋作哑地当着摄政大臣,这背后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一个上过战场,手里有兵马,受先王遗命掌权,且正当壮年、威信极高的公爵,和年少没有经验的小皇帝,加莱内部也无形地分裂成了两派,彼此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

不过这样的争斗绝不会一直存在,随着小皇帝年纪渐长,只要公爵一天没能成功发动政变,他失败的概率就会越来越大。

要拉斐尔来说,弗朗索瓦没有在老皇帝死后第一时间砍下小皇储的脑袋,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

他等来等去,犹豫来犹豫去,最后给小皇帝等来了罗曼这个盟友。

所以说,干大事得速度快、下手狠才行。

桑夏接受了求婚书,下一步就是启程前往加莱举行订婚仪式,两方快速商定好了订婚仪式的举办地点,为了安全起见,订婚仪式被选择在边境的霍桑科城堡举行,这里位于加莱和罗曼的边境,和两个国家的距离同等,显然挑选这个地点的人是绞尽了脑汁才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么个将水端得四平八稳的地方。

别黎各和都德莱之间的信件往来频繁,在地点定下后,都德莱迅速派出了大量人手前往霍桑科,同时向贵族们发出观礼的邀请函,整个加莱首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当然,除了弗朗索瓦公爵居住的地方外。

不过谁都知道,这场无声的王位争夺战已经基本落下了帷幕,别黎各的女亲王将会为小皇帝带来毋庸置疑的胜利,赌局的败者将彻底退出这场历史游戏,唯一让贵族们没有急着落井下石的原因是,距离这对未婚夫妻真的缔结良缘还有一段时间,而命运从来不吝于将人玩弄在手心里。

尘埃落定的曙光已经可以看见,不过也不能忽略意外的到来。

毕竟历史上有那么多雄才大略的君主都死于胜利的前夕,谁能保证弗朗索瓦四世不是那个倒霉蛋。

都德莱的宫廷建筑享誉世界,翡冷翠喜欢用雪花石、白色大理石营造圣洁的气氛,别黎各的王宫则偏爱浪漫精致的古典风格,都德莱的君主则一以贯之地践行着华丽的追求,加莱物产丰饶,王室名下甚至有金银矿产,所以他们的宫殿金碧辉煌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所有王室成员似乎都对古罗马贵族式的奢靡享受情有独钟,哪怕这会让他们显得十分昏庸。

王宫里昼夜不息地燃烧着灯火,所有房间和庭院——哪怕是小皇帝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偏僻角落,也日夜烧着汽灯,他们不在乎浪费,且以这种浪费为荣。

王宫的中庭里有一座巨大的花园迷宫,占地足有近一百公亩,里面的道路狭窄得只能允许两人紧密地并肩而行,树篱森严高耸,身处其中的人完全无法看见旁边是什么,更不要妄想爬上去,缠绕在上面的荆棘会警告你轻视它们的下场,树篱中也有许多藤本植物,它们会开出美丽的花朵,将危险的荆棘遮蔽在娇艳鲜嫩的花瓣下,迷宫里有造型典雅的喷泉、雕塑,这里在白天是美妙绝伦的艺术品,集趣味和刺激性于一体。

但是假如有人在夜间走入它……

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迷路的小羊羔,来我这里吧,”一个轻柔磁性的男声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像是传说中塞壬的歌声,诱惑着迷途的水手,“来我这里,甘甜的美酒,香醇的牛奶,一切享受,应有尽有。”

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玻璃灯罩里的火焰稳定地上升,在幽暗的两旁树篱上投下扭曲的巨大影子。

这样的光芒在早就迷失了许久的人眼里不啻于救命稻草,但是无论他怎么甜蜜深情地呼唤,那些在寒冷和饥饿中瑟瑟发抖的人就是不出现在他面前。

“真糟糕,你们辜负了一个善良人的好意,”提着灯的青年站在原地,语气平平地抱怨,“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好人真的不多了。”

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一只躲在角落的小鸟儿,那里发出了一阵短促的窸窣声,而后戛然而止。

躲在那里的人浑身战栗,他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两腿中间,双手抱着头,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捂住耳朵,但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还是不断地钻进他的大脑。

快走吧,快走吧……去抓别人、去找别人!

他拼命地哀求着,寄希望于有别的蠢货发出点什么动静将这个疯子引走。

那个脚步声慢慢来到他附近,橘色的灯光也照亮了周围,他将自己努力往身后的树篱中塞,对那些扎透了衣服和皮肉的荆棘浑然不觉,面前的藤蔓垂下长短不一的枝条,恰巧将他的身形遮蔽,让他能够在这处天然形成的小小凹穴里藏身,那双羊皮靴子在他面前停留了片刻,而后带着灯光远去。

灯光在墙上一晃一晃,褪去的黑暗重新笼罩了他,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他长出了一口气——他从未觉得黑暗和寂静是如此令人心生欢喜。

一口气吐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脊背的刺痛,他低低咒骂了两声,被恐惧掌握的身体无法动弹,索性瘫在那里好好休息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规律的风声穿梭来去,他才重新恢复精神,费力地从那挂藤蔓中爬出来,爬了两步,头就撞上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