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俩崽崽似乎感受到爹娘在吵架,也不添乱,两个小脑袋挨在一起乖巧地睡着了,只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方遥望着婴儿床里香甜熟睡的俩崽崽,心里那点余气渐渐平复。
俩崽崽她要,这睡过的白狐她也要,再气还真能丢了不成。
然而一想到谢听的妖王身份……再加上出幻境后,就要丢失幻境记忆的自己。
方遥闭了闭眼,已经能预想到出幻境后会遇到怎样的麻烦事。
谢听察觉到她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小声提议:“阿遥,我方才见过另一对生活在幻境里的夫妻,他们过得很幸福,我们……”
方遥摇头打断他:“人不能一直生活在幻境虚像里。”
她想了想,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腰际,然而摸了个空,挑眉问他:“我的储物袋呢?”
谢听唔了一声,连忙起身道:“我去给你拿。”
入幻境后,花妖说怕他露馅,让他把她的贴身之物包括雪寂剑都藏起来了。
谢听找来她的储物袋和雪寂剑,方遥把剑挂回腰间,打开储物袋,从里面找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递给他:“母叶你自己拿着,这块玉佩是我娘的遗物,出去之后,以此物为证,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失忆了一次后,方遥才知道记忆有多珍贵,她不能拿走谢听的记忆来换自己。
至少在此时此刻、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她,依然爱着他们,方遥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的三年,甚至是她二百多年的回忆里过得最快乐,最色彩斑斓的日子。
然而幻境再好,终究要面对现实。
她莫名失踪了三年,她师父还有她的师弟妹们,只怕都快急疯了。
想到这,方遥有些坐不住了,果断起身,对谢听道:“抱上俩孩子,我们现在就出幻境。”
……
古墟深林中,静谧无风的幽潭中,突然爆出一声偌大的破水声。
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怀中抱着昏迷的女修从水面中一跃而出,肩头还一左一右地趴着两只昏睡的半妖狐狸崽。
“你们出来的可真是时候——救命啊!”
尚未跃出水面时,谢听隐约听到有兵刃相接之声,暗道不妙,但幻境一出,再难回头。
他彻底跳出水面,放眼望去,花妖正在跟十几只已经化形的大妖正在缠斗。花妖身上的藤蔓被砍出了好几道伤口,叶片也七零八落,掉得满地都是。
方才在幻境中时,谢听试图和花妖连接神念,可是怎么都连不上。
好在花妖提前告诉过他幻境隐藏的出口位置,谢听这才能顺利带着方遥和俩崽崽从幻境脱身。
没想到它顾不上连神念,是因为在打架。
正在和花妖缠斗的大妖们见到谢听,脸上立刻浮现出激动之色:“他出来了!”
“果然,宿玉就藏在水月境里!”
“兄弟们上!宰了妖王,我们就是妖王!”
方遥还处在被消抹记忆的深度昏迷中,谢听先把她和俩崽崽放到水潭边的草地里,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局。
这些妖显然是奔着他来的,他刚成为妖王不久,根基还不稳,妖军里有不少妖都不服他,暗地里招兵买马,想要取而代之。
他藏在幻境里的这三年,这些胆大包天的妖显然在四处找寻他的下落,都查到古墟里来了。
“交给你了我的妖王,我实在不擅长打架,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先走一步!……”
谢听一出手,这些大妖瞬间就转移了火力,花妖立刻钻入了潭水中,回幻境里养伤去了。
不到万不得已,它也不想钻进幻境,植物类的妖靠自己修炼很慢,它这幻境卖票换修为的生意做得好好的,自打他俩入幻境后,这古墟里隔三差五就有修士和大妖前来找人。
它平日靠着伪装普通藤蔓的障眼法,都躲过了他们的搜查,恰好今日,那群大妖里有个它的同类,一眼识破了它,还没说上两句就动起了手,砍得它浑身是伤,沉睡百年都不一定能养得回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做他俩的生意了!
而作为和花妖的交易,谢听在踏出幻境之时,便感觉到他身上的百年修为瞬间被汲取一空。
本就损了百年修为,还要应对十几头大妖,谢听有些力不从心,显出了巨狐原形,全靠着护妻和护崽的意念,鏖战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那十几头妖全部咬死。
望着满地鲜血狼藉,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的白狐陡然浑身一僵,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天空。
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又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这次似乎是人修,而且还是好几个,修为都不低。
而此时白狐体内妖力空空,别说打架,已然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它连忙叼起俩崽崽,钻入了周遭的山林之中。
白狐刚藏匿好身形,几道身穿雪青色道服的身影相继御剑降落在潭水边,发现躺在草坪上的方遥,立刻围上去查看状况,而此时方遥也悠悠转醒。
“大师姐!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方遥一睁开眼,就看见景郁守在她身边,双眼泛红,一脸的激动惊喜。
她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脑袋,隐隐想起方才她正想采药时,被一头藤蔓花妖偷袭,险些拉进潭水中,那头花妖呢?
方遥奇怪地看着满地妖族尸体,问景郁:“这地上怎么这么多大妖的尸首,是你们杀的?”
“师兄、师姐,这些妖族都死透了,而且从伤痕看,是另一头大妖干的。”一个小弟子查看完地上所有的尸首,前来禀报。
“我们刚到这里,看来似乎是他们妖族内斗,”景郁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关切地问她,“大师姐,只要你没事就好,你这三年都去哪了?我们跟师父都快担心死了。”
“你说什么?三年?”
方遥满脸不可思议地震惊,她这一昏迷竟睡了三年?
“是啊,这三年我们都快把这古墟翻了个底朝天了。”
方遥埋头苦想了片刻,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给师妹采药草,然后被一头藤蔓妖偷袭,之后就昏了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皱眉揉着额角,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景郁看了看周遭:“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快回宗吧,师父见到你平安无事,肯定要高兴坏了。”
方遥点点头,解下腰间的雪寂剑,欲随他们御剑离开。
树林中,白狐无声地瞧着这一幕,牙关微微咬紧,淡金竖瞳闪烁着水光。
被白狐叼着后衣领的崽崽们相继苏醒,他们年龄太小,本来也存不住记忆,光靠气味识人。
阿圆摇晃地悬挂在半空中,圆溜乌黑的眼睛跟着爹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水潭边的人,短暂的茫然后,她忽然伸出白胖的小手,身体挣扎地前倾,虚虚抓向那抹雪色纤细的身影:“……娘,七。”
方遥的脚步一停,往他们藏身的树林里看去。
然而树林里的光线昏暗,加上茂密的树丛完全遮盖住了他们的身形。
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跟着同宗弟子们御剑走了。
良久,白狐僵滞在原地的身形动了动,把嘴里叼着的崽崽放在肩头,转身往与方遥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它的妖力恢复了一丝,白狐的身形拉高变长,重新变成了人形模样,俩只崽崽还稳稳地趴伏在他的肩头。
俩崽崽耷拉着狐尾,眼里泛着委屈的泪光,带着哭音,嘴里一直咕哝着“娘七”、“娘七”。
“崽崽,我们先回妖界……”
谢听抬起手背擦去唇角的血迹,用手心摸了摸俩崽子的发顶抚慰,嗓音夹着一丝失意落魄,但却无比坚定。
“娘亲,会再见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