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愈

太一历三一零八年十二月三日，夜，冷风无雨。一个光点在竹林和茅草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最后光点砸进草地上。木俊出现搀扶起一身狼狈的百里之言道：“脸上被划了几道......”百里之言伸手摸了一下道：“没事，我需要用有限的皮肤来感受气流和碰撞到的物体，一会儿就长好了。”木俊道：“巫云就快回来了，还要继续么？”此时已经能正常站立的百里之言道：“先回去吧。”然后，百里之言就顺着耳中木俊的指引跑回红竹屋小院了。此时，草地里有两对发亮的眼睛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回到了小院。院子里，百里之言洗漱清理了一下身上有毒的茅草和竹叶，很疲惫的坐在茶几前喝着茶。

木俊端来了一些能量块儿和吃食。百里之言一伸手拿到了能量块儿，拿到鼻子边嗅了嗅道：“这个对你更有用，我还是吃些原始的东西吧。”木俊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适用能量值更高，杂质更少的......”百里之言端起碗饭道：“我在适应，有杂质怎么？按时排出去不就行了......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个话题，哈哈。”木俊道：“你们人类的新陈代谢，他们有些人认为是负担......”百里之言道：“是啊，树上那群人不需要代谢什么，能量利用率几乎百分之百。而，我不同，我更想趋近于这里的普通人的生存状态。”木俊想了一下到：“我是不是也可以......”百里之言想了一下大笑道：“那一定很奇葩，哈哈哈......”

黑凤小妖不停的绕百里之言飞来飞去，用过饭的百里 之言摸着竹字已经开始犯困了，小妖时不时的叮一下他，让他又回过神来，很是烦恼。但是百里之言没有发作，反而觉得这是小妖在逗他玩，他也只是轻轻拂袖把小妖赶走。一旁的七饼嘴里咕哝着咀嚼着一条鱼，鱼尾露在外面，正很不屑的看着贼兮兮的小妖，时不时做出弓腰捕捉的姿势，又懒洋洋的趴下了。稍晚的时候，巫云回来推门进来拿着百里之言桌上的笔记小册道：“这字还是那么难看，还不如我的。”百里之言憋住笑道：“你跟一个瞎子比？我没把字写在一个格子里就不错了。今天工作忙的怎么样？”巫云道：“还好，剑锋前辈去参加什么会议了。我就偷个懒，去芝姐姐家去玩了。”

百里之言放下竹字板道：“她怎么样？”巫云悻悻道：“她也去参会了......”百里之言道：“那？”巫云道：“小五接待的我，她还向我打听你呢。”百里之言道：“打听什么？”巫云翻看着百里之言看的《诅咒学原理》皱着眉头道：“她问我你死没死？”百里之言心里一凉耷拉着脸道：“你怎么说的？”巫云淡定道：“我如实说啊，说你还没死......每天吃饱等死。”百里之言黑着脸道：“有这样评价哥哥的么？”巫云将书甩给到百里之言的怀里气呼呼的道：“看这种书，不是混吃等死？反正我又没说错。”百里之言将怀里的书整理了一下摆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我只是好奇，好奇......”

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照常忙碌着木匠工作，伐木、测量、分割、钻孔、打楔、榫卯、打磨等等之类，也是最近木俊告诉百里之言以前自己经常犯错，只是作为机器人的小方没有指出来，被补救回来了而已。这也让百里之言心里感觉不是滋味，‘盛世无用，乱世累赘’一句出自《直须折》的话让百里之言再一次感到了初来这种世界的彷徨和无助。巫云照常往返中州上下两界，偶尔也会在农场待一会儿，检测一下土熵情况和指导一下农业人员维修农具机器，当然包括机器人之类的，这也是巫云很感兴趣的地方。比如，有一次晚上，巫云指着百里之言道：“还没有农机人聪明！”百里之言摊开手噘着嘴回应道：“没有脑子......”

太一历三一零九年一月七日，早上，小雪。木俊将即墨惜墨迎进客厅，就回到工作棚了。百里之言冲泡了茶，还没等百里之言给她斟茶，即墨惜墨开口道：“一杯就行了。”百里之言抬头无神的空张望了对面一下，没有倒第二杯，无论在哪里，如意事基本没有。百里之言微笑道：“中午在这里吃饭么？”即墨惜墨道：“不了。”百里之言也说出了下半句：“毕竟，你这次带礼物来了......”即墨惜墨此时手中佩剑缩小成两根纤细的长针直抵百里之言睁开的双眼，旁边还没来得及出去玩的小妖和七饼被金尾白蛟扣在爪中不能动弹。百里之言完全只是感觉到客人淡淡的冷，没有察觉到眼前的针......

没有试探出想要的结果，即墨惜墨就收回了佩剑，让神兽放了小妖和七饼，抢过百里之言快送到嘴边的茶道：“这杯是我的，我的意思是我只喝一杯。”百里之言无奈微笑道：“好吧，是我理解错了。”即墨惜墨喝完后放下茶杯道：“是因为中州和水界局部战事么？”百里之言惊讶道：“有打仗？”即墨惜墨看了一眼百里之言的表情道：“恩，现在小规模训练战已经打开了，战损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等段干粮回来了，应该也会告诉你。”百里之言道：“这个我真不知道，虽说有些人因为寿命太长而对生命没有意义才会热衷于这种战事......”即墨惜墨道：“想死的都会找各种正当理由，当初你出生的时候也是。”

百里之言道：“跟我没关系吧......”即墨惜墨道：“这次没关系，我是来确认一下为什么你有时候晚上会漫无目的的乱飞一气，更何况你的能源也很有限。”百里之言脸上色有些难看道：“他们还在监视我？是不是人太少了没事做？”即墨惜墨淡淡道：“中州主树看着中州的每一个人，那些不在籍册的也会定期侦测，也包括我。”百里之言一时没有搭话，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流浪在宇宙中的人造世界里，为了生存很多事都是透明的。即墨惜墨接着道：“听说你最近很消沉。”百里之言点点头道：“这不是对你们很有利么？”即墨惜墨摇摇头道：“对谁都没有利。他们已经放弃对小妖的切片研究项目了。”

百里之言微笑道：“额，这是个好消息。谢谢。”即墨惜墨想了一下道：“你应该能理解，这并不是什么善意。”百里之言道：“我知道，善意也好，恶意也罢。我知道有些人总以为我是恶意......就好了。”即墨惜墨低声道：“可能全部的人都认为你是恶意，毕竟善意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百里之言将手里的杯子攥的紧了一些，想再感受一下茶的余温，但是没有。外面的小雪稍微下的密了一些，工作棚里传来小方和木俊劳作弄出的声响。百里之言叹了一口气道：“古人说酒色财气，气为最重，不能叹气，叹气就意味着失败......”即墨惜墨道：“这声叹之后，你就只剩酒了？”百里之言没有回答她，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百里之言就撑起身体弯腰送客了。

这一日，中午和晚上，百里之言更懒散了一些，话更少了，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客厅里听着工作棚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最妙的是下点小雪’这种事情，现在是最坏了。百里之言披了一件羊毛长衣，缓步来到慢慢萎缩的小河边听潺潺的流水声，他将手伸进水里，感受了一下手的流动对身后的木俊道：“这河是不是又短了一些？”木俊看了一眼流出竹林的小河道：“是的，还变窄了。”百里之言直起身将手里的水倒进河里自嘲道：“人家的生命之河都是越来越宽，越来越长，而我的却相反......木俊你想成为人类么？”木俊停顿了一下道：“您说过，您跟我没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要成为人类。”

风渐渐大了，百里之言将长衣裹得更紧了，跟着木俊的指引，来到旋池。黑夜里两个黑影伫立在池边，木俊道：“池里有一条半大的鱼，还没找到入河的口子。”百里之言道：“放它走吧，我跟迷失的它差不多，或者说都一样......额......‘都一样’。”木俊道：“那我也跟这鱼也一样。”百里之言想笑又笑不出来，突然眼角流出了眼泪，还好是黑夜。百里之言第一时间感受到脸上的凉泪，用手拂去眼泪后自言自语道：“真是莫名其妙，弱者的血泪是强者的甘露。哈哈哈......”

太一历三一零九年一月七日，夜，寒风无雪。归家的百里之言，重新摸读了‘三知’之一，这一天是百里之言重生的一天，具体来说是精神层面上，严格理论上来说是人格分裂了。孤独的行者，解决孤独的方式就是分裂成多重人格，然而有的人能收束这种分裂，做到统一，有的则不能，迷失自我。当夜，百里之言压好了竹格在格子中填字：一声叹息半生戕，小子无才病灾殃。目盲痴妄贪美色，素衣青丝忘酒香。百里之言又继续简单记录了一下今天令他心烦又心乱的小事，百里之言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巫云正看着一身白衣同样愣在原地的即墨惜墨。她得出一个结论，很多病没法治疗，只能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