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冉拿起餐盘里没用完的纸巾,随意地折着,叙述的语气平淡得像个局外人。
“我是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林程炫,他比我小一级,不过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林程炫在我们学校有几个同学,关系还不错,于是就经常往我们学校跑,其中他有个同学的女朋友是我的舍友,所以我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也就认识了。”
“刚认识没多久,林程炫就在朋友的鼓动下开始追我。我没同意,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还有圈层的问题。那时我虽然不清楚林程炫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我知道他是个富二代,他家的条件非常好,而我的父母都是农村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农民。我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家的条件自卑,我只是很清楚,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隔着我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林程炫追了我两年,我一直都没有同意。”
“直到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那一年我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那个暑假我本来想留在都城找份实习的工作,积累点工作经验,同时赚点研究生的生活费,然而我刚答辩完找好实习工作,就接到了老家那边打来的电话,我爸在往家运小麦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整个人从拖拉机上掉下来把腿给压断了。我爸本来就有非常严重的糖尿病,身上有很多并发症,再加上又压断了腿,当时我们家几乎是塌了天。”
“我的父母为了供我读书手上几乎没有积蓄,我的弟弟那会还没上初中,我家也没有富裕的亲戚,有点见识有点人脉的人只有我。我爸不想给我压力,连死的心都起了好几回,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会去找林程炫。”
“林程炫帮了我,我爸所有的医药费都是他掏的,就算打了欠条,我也非常感谢他,所以他再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就同意了。”
“我上研究生的那三年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我也在努力往他的圈子里融入,可是就在我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他的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他又没有能力与他的父母抗衡,所以为了我们的长久考虑,让我受点委屈,以后把我们的恋情从地上转到地下。”
“我能够理解他父母的不赞同,也能理解林程炫在中间的为难,所以选择了配合。为了能够让林程炫的父母接受我,我下定决心以后在工作上要拼命努力,早点做出成绩来,好让自己可以配得上林程炫。那时候还没踏出校园的我天真地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直到毕业踏入社会之后,我才慢慢地明白了,现实不仅骨感,还一步一步得寸进尺,隔着门户鸿沟的感情,面临的挑战远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林程炫的父母根本不在乎我的个人能力,他们能接受我的唯一条件就是我给他们家生个男孩,然后母凭子贵。我不同意,林程炫也不同意,为此他还和自己的父母大吵了一架。那一次我是真的非常感动,甚至在后来他和父母之间频频爆发矛盾的时候,都动了妥协的念头,我偷偷搜集了很多偏方,心想着如果生个男孩就能解决困局,我愿意为了他做出这样的牺牲。然而就在我准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林程炫的那天,他突然喝多了。明知自己对酒精过敏还不管不顾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自我认识他以来,还是头一次。那一次他直接进了医院,也是那一次,我在照顾林程炫的时候,从他一个富二代哥们那里得知了原因。原来当初林程炫要求将我们的关系转到地下,根本不是因为父母的反对。想来也是,从他动不动就跟父母吵得不可开交的气势上看,他也不是个会怕自己父母不能接受她的人——真正的原因是他喜欢上了一个哥们的未婚妻,那天是他那个哥们领证的日子。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我的心绞痛了很长时间,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有选择质问他,也没有跟他闹,而是假装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因为我打听到了他那个哥们的背景,我知道就算他再喜欢,他也得不到,只是存点了妄想的心思罢了。只要他的身体不出轨,我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多想。然而我万万没想到……”
谢冉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后面的事情不用再说叶清洛也能猜到。
不仅谢冉万万没想到,她也万万没想到。
她以前确实多次被楚令轩叫着在他们那帮富二代圈子里面露过脸,可是她对林程炫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会对一个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的别人的未婚妻存有如此深的执念。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叶清洛问说,“既然你俩现在已经分手了,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吗?”
“我现在走不了。”谢冉没瞒她,如实说了自己目前的情况,“工作室成立的时候,我跟林程炫签了五年的合同,这五年时间里我只拿底薪,你们有的那些奖金我一样都没有,所以算起来我的工资还没有你实习期高。不过五年之后他会给我20%的股份,我不要股份的话就给我这五年净利润的20%。我们这个工作室虽然不算大,但效益还不错,五年净利润的20%少说也得有500万。这笔钱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多,但是对我来说,却能够帮我解决很多问题,这些年我前前后后欠了林程炫30万的债还没有还,我爸吃药的钱,还有家里的开销,也得我来负担,我弟弟明年上大学,我父母肯定也是供不起的,还得我来供。合同到期时间是明年九月,还有一年多时间,所以我不想放弃。”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听完谢冉的话,叶清洛沉默了很长时间。
虽然她们的经历完全不同,可是叶清洛却莫名觉得她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所以她完全能够理解谢冉身不由己的选择。
“那我呢?”叶清洛又问,“师父,你觉得我该留还是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