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球场上不能有敌人。——阿尔弗雷多·迪·斯蒂法诺
吃新节后,梯田里的稻谷就陆续进入了收获期。站在芦笙坪上极目远眺,四面云山金光斑斓。
寨里的老人讲:“九分黄,尽收仓”,收割早了青粒多,收割晚了掉粒多,稻谷熟至绝大部分稻壳变黄时,才是最适宜收割的好时机。
这时机稍纵即逝,加上高山上晴雨不定,多下几场雨就能毁了一年收成。这些年来寨里青壮年劳动力越来越少,每年都有人家因为抢手稻谷不及时而哭天抢地。
因此一到秋天,石大力每天都要去梯田转一圈,回来就用大喇叭向全寨通报,哪片田黄得差不多了,谁家收割进度太落后需要帮忙。
今年他在吃新节上挝了两脚足球,当时还吹自己老当益壮,隔天就感觉腰胯不对劲。被龙家茂拔了火罐,又被周礼严禁多动。方蔚然便自告奋勇接过了这件差事,毕竟其他村干部家里也有稻田需要抢收。
地势比较低又向阳的田熟得最早,其中有三块是杨成军家的。杨成军远在省城,他媳妇杨春梅把这两块地看得很紧,方蔚然还在对比稻谷颜色是不是九分黄时,她已经和公婆收割了一早上。最小的崽在她背上睡着了,两个大的在田边滚成了泥猴。
方蔚然想要帮忙,杨春梅笑笑:“这个忙你可帮不了。”
她把手中的摘禾刀摊给方蔚然瞧。这是侗家收稻谷用的传统工具,短而薄的刀片镶嵌在牛角形的铜片或木片中间。
杨春梅一边同方蔚然说话,一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摘禾刀,手腕朝前轻送如同抚摸,一根根禾杆就断在手中。这种收割方式还是方蔚然生平第一次见,只觉得又漂亮又温柔。
旁边杨家阿公听她夸奖就开心:“是哩,汉家的镰刀收水稻,侗家的摘禾刀收糯禾,祖先这么传下来是有道理的,我们的摘禾刀就最适合收糯禾。”
他兴致来了,指着周围的稻田告诉方蔚然,侗家祖祖辈辈都种糯禾,吃糯米饭。这些年腊汉们都出去打工,距离村子远一些的梯田都荒废了,留下来的人也更喜欢种杂交水稻,不需要每年自己收种育种,也不需要太多照料就有好收成。
“我不一样,我一定要种香禾糯。稻种不能丢,传统不能断。”
方蔚然听得感动,却见杨春梅低着头,挥收收道的力气突然加重了几分。
隔天她就明白了杨春梅的怨气所在——这种传统收割方式实在太慢了,一次只能收一根穗。一家三口从早忙到晚,一天才收了三分之一块田。
方蔚然留了个心,又观察了两三天,发现坚持种糯禾,使用摘禾刀的都是五十岁往上的老年人。他们本身体力不足,手脚又慢,收割就成了慢上加慢。
她有心按石大力的办法,用广播号召有余力的人家去帮忙。一统计,发现要帮忙的也实在太多了。
“简单,上科技!”她向其他驻村干部请教,得到了这个答案。
方蔚然这才知道,原来有一种小型水稻收割机,地势平坦的村子不少都自己买了,极大提高抢收效率。这种小型收割机在梯田也能用,经由驻村干部牵线,她成功地借到了两台。对方还愿意给个友情价,一亩地的租用费只收一百二十元,比市场价低了三十。
唯一的问题是,借收割的村子是山脚的麻章村。
云头寨人心心念念要用足球反杀的那个麻章村。
租借收割机还有一个条件——“听说你们的球队又重新搞起来了,教练还是龙峤?让他来,我们就借。”麻章村年轻的村支书兼足球队长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