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十分安静,左明远端坐其间,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他向来不擅长应对女眷,却碍于礼节无法直接离去,只能借品茶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差不多一盏茶下肚,花厅内又来了一人,左明远并不识得。来人幕僚打扮,带着一副叆叇,一来就躬身行礼,长得倒是一脸喜气。
这时,里边女子又开始发问:“听闻公子曾与王爷多次在猎苑狩猎,想来对西郊猎苑颇为熟悉。”
左明远机械地点头称是。
“猎苑里边地形如何?冬日野兽可多?”
左明远不明所以,他虽无意聊天,但到底为世家礼仪束缚着,有问需有答,否则便是失礼。
他略想一想,打算说些枯燥的事实,待里头娘娘觉得无趣,自然会放自己走。
想到这里,他便一五一十将猎苑山势地形,猛禽圈养情况及区域,大致说了一遍。好巧不巧,他也是个喜欢数字的,山林方圆占地,道路长短,他只说数字。
十三公子自觉说的枯燥无趣,不料却正中杨芸儿下怀。
杨芸儿这个穿越穿得苦,别人要什么资料招手即来,而她都得靠自己一点点扒拉资源,拼拼凑凑,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打工时期。
皇家猎苑的地势李泓暄最清楚,但这小老板大大咧咧,说不清楚。罗子昂毕竟只是幕僚,非皇室中人,许多信息并不掌握。
杨芸儿目前的人脉只限于内宅,外头要考男人打听的事情,还查了火候。
眼前这人是个心细的,口中描述比六小王爷详细多了。杨芸儿听得频频点头,提笔记下笔记,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必定要问个透。
而外头那个带着叆叇的,对数字的兴趣直接写在了脸上,更是不断盯着发问。
尤其说到入林有一处山坳,地势狭窄,杨芸儿和叆叇先生逮住左明远问得特别详细,似乎要将那处直接画下来似的。
左明远原以为寥寥几句可以说完,没想到内外两问一答,自己足足说了两盏茶功夫。
左明远心中疑惑,这侧妃喜好特别,难道喜欢丈量土地么?
他正疑惑间,听到杨芸儿吩咐:“孙博士,方才左公子给了详细描述,今日百姓都急于入园砍柴,根据距离远近,若都是天不亮从各自村庄出发。大概什么时辰在园中形成人流高峰?是否有可能拥堵在那处山坳?也请再推演一下,如百姓深入山林,误入猛兽区域的概率有多大?”
孙博士有发挥余地,当即嗷了一声,提起纸笔就开始哗啦啦的计算。倒是把左十三公子惊得目瞪口呆。
杨芸儿透着屏风,看外面人的反应,心里点了点头。
这个人可用!
她当下出言解释道:“听闻公子长王爷几岁。此次王爷初接大任。许多事情照顾不周。百姓苦寒久已,今日好不容易开苑伐薪,妾实在忧虑前方是否会出乱子。”
说到这里,杨芸儿停了一停。刚才的交谈,也相当于面试,她已确认这位左公子人品确如婉儿转述那般,相对可靠。
然而,初次交往,如何使唤人家,杨芸儿有些吃不准。
可她此时手头并无得用的人脉,送上门来的这个,她必定是要抓住机会试一试的。
方才来花厅的路上,杨芸儿思虑再三,决定将算术博士叫到一起。当场计算,希望对方能明白一二。
果然,此刻左明远盯着算数博士手中纸笔,眉头越皱越深。突然他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说道:“使民争利,定强者得,弱者失,若引导护卫不足,必出乱子,此前朝旧事,不可不防。”
杨芸儿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给暗示:“王爷今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阵仗,带得那点人不知是否足够疏导百姓。”
她话未说完,外边传来男子沉声承诺:“在下明白了,在下虽不才,朋友却多,马上便唤几人出来,一同前往猎苑。看看能否帮忙一二。”
杨芸儿于屏风内行大礼。
——山林分界线——
虽然隔天晚上与杨芸儿大吵一架,一夜没有睡好,但这并不妨碍六小王爷天未亮便雄赳赳,气昂昂向山林进发。
才过卯时,王府一行便到了猎苑。
猎苑苑监得到消息,屁滚尿流地带着十来个守卫迎了出来,远远便看到六小王爷昂首坐于枣红大马上,身披大红猩猩毡斗篷,头上带着红色狐狸毛护耳,迎着晨曦,活像一只昂首挺立的大公鸡。
已有早到的村民陆续入园,看到那标志性的红狐狸护耳,村民们纷纷停下朝着救世主小王爷叩首道谢,这让六小王爷极其受用。
带头上来磕头的是祖孙两人,老翁须发皆白,小孩面黄肌瘦。但是今日两人脸上都带着光,一见到马上的六小王爷,老翁先颤颤巍巍的跪下了,他身上穿得正是王府赶制的棉袄。
李泓暄认得这祖孙俩,老翁的儿子儿媳俱死于雪灾,只留下老的老,小的小,李泓暄当时对这对祖孙格外照顾。
见到老人家,李泓暄立马吩咐侍卫上前扶住,并专门派了一人陪着老翁砍柴,并负责将柴火送回村里祖孙俩的安置点。
祖孙俩喜提王府护卫,不少乡邻见状,纷纷效仿。
李泓暄在一片叩谢声中飘飘然起来。不过他确确实实牢牢记住自己救苦救难的职责,十分大方的派发起王府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