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浑身浴血的突击队彻底占据了教堂主厅,劳伦斯终于有理由让士兵们就地休息片刻。圣格里高利大教堂的确名不虚传,光是主厅中多层结构的宽阔空间就足以让兰斯高议院的宏伟厅堂看起来像个破烂不堪的马厩。在休息时,众多对教廷恨之入骨的士兵也不禁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由紫铜和黄金打造的壮丽拱顶出神。劳伦斯来到祭礼台上,去摆弄那台足有一面墙大小的巨型管风琴。看起来琴键是由骨骼制成的,上面雕刻着指示符号,长年累月的使用已经让键面逐渐泛黄,看起来像狞笑时露出的老旧牙齿。
“他们要来了。”劳伦斯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谁,谁要来了?”唐纳德左顾右盼。
守夜者的突袭来临,他们的手段可比直接攻击阴险得多。一队守夜者敏捷地藏在角落阴影里,打算用毒气和火焰阻断突击队的退路,待到他们被熏得睁不开眼,方寸大乱时再让教皇亲卫带领的圣佑军们展开围攻。但守夜者们有所不知的是,劳伦斯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灵魂法术给予他预知未来的可能,‘猩红女王’强化了他的力量与感官。刚把混合好的毒气准备好,劳伦斯就拔剑冲向了某个角落,如同在绝地寻觅深藏的采药人一样从容起舞,任何被他盯上的人都被剑光吞噬,在他第三次冲向守夜者的时候,圣佑军自四面八方的暗道中涌出。喊杀声震耳欲聋,反应过来的突击队成员们纷纷集结成群,架起了密不透风的防御阵型。随着第一波对撞声的响起,劳伦斯揪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守夜者从滚滚毒云中跳了出来,重重地踩在布满重重驱魔神符的华丽地板上。他怒吼一声,方圆十米内的敌人皆是肝胆俱碎,动弹不得。好在奥菲莉亚的亲卫们带领老兵把他们推上前去,近百位冠军混在阵线里,准备在盾墙倒下后大开杀戒。
唐纳德热血沸腾,但一贯的冷静迫使他迅速平息了热诚。他清楚劳伦斯的本事,所以他发出命令,只要集中精力固守战阵就行。随着劳伦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开杀戮,二十几位教皇亲卫不得不联手围攻劳伦斯,试图阻止他继续横冲直撞。愤怒的劳伦斯在乱战中被击中了几次,但那些足以致命的强力打击似乎完全无法伤到他,只会让他更加愤怒。他步入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肆意攻击,拳打脚踢,刀砍斧剁,宛若嗜血的恶魔。血肉撞击墙壁的声音和死者的哀嚎响起,就像大厅里演奏起了安魂曲重奏。感到压力减小的唐纳德转过身去,看到劳伦斯正朝萌生退意的敌人跑去,身后是滚滚血浆,脚下的不灭余烬。与此同时,一名守夜者向劳伦斯掷出了沉重的钉锤,然而他的搏命一击不过是分散了劳伦斯的注意力;他转身怒吼,其中喷薄的狂怒与轻蔑席卷双方阵线。悍不畏死的守夜者突然张口结舌,他的虔诚吟诵戛然而止。他蹒跚后退,用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喉咙,眼周渗出一根根黏稠发黑的血线。
这可怖的突变让狂信徒们胆战心惊,措手不及,当压力缓解时,突击队的反攻接踵而至。他们穿过敌人溃散的阵线,用一切趁手的武器大开杀戒。他们的动作流畅自然,其中交织着狂乱与满足。每一次劈砍、戳刺和横扫都彰显出精锐老兵的高超技艺,而背后的源动力又是一股疯狂的热诚,是一种对杀戮与毁灭的沉醉。
就像任何一个善于杀戮的战士一样,一旦尝到血腥味,老兵们就变得过于自信了。但和所有背水一战的野兽一样,狂信徒们宁可死也不愿放下他们信赖的剑刃。在来势如潮的恐惧迅速被理智压制后,他们立即与反扑的敌人战在一起,毫不示弱。这场战斗又回到了最原始的方式,它充斥着凶猛冲击,金铁轰鸣和飞溅的炽热鲜血。整个大厅被染成一片猩红。唐纳德携领主卫队一同杀入人群,他们的镀银铠甲在这场鏖战的漩涡中熠熠闪亮。磨砺多年后再度踏上战场,他们与劳伦斯一样势不可挡,他们步步紧逼,遭受重创的敌人则向阴影中不断退却。突击队得胜的齐声怒号回荡于大厅内,那声音盖过了呻吟声和哀求声,甚至盖过了战斗的轰鸣。原始的咆哮如狩猎的呼吼,它昭示着毁灭的降临,让热血冻结,将胆意消融。实话说,纵然奥菲莉亚的亲卫早已免疫恐惧,但他们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依然会感到慌乱无措,更别说那些仅凭信仰在强撑着战斗的圣佑军了,他们在惊惧中转身逃跑,再也提不起半点反击的勇气。
劳伦斯已经杀死了整整六十人——其中一半是用拳脚,另外一半是用剑。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混战中,这是他大概能确定亲手解决的敌人数目。
“不要深追。”劳伦斯低吼着收剑入鞘,“来我这里集合。警戒姿态,救治伤员。”
一个被击倒在地的圣佑军努力站起身来,劳伦斯握紧剑柄,不紧不慢地尾随着他。那可怜人为了活命只能抽搐着在血泊中艰难跋涉,在走廊一尘不染的华贵地毯上印了一个个猩红的脚印。
“跑快点。”劳伦斯催促他。
那圣佑军连滚带爬开始加速,但因腿上带伤又一次跌倒在地,这时劳伦斯才大步上前将那人狠狠踩在脚下,接着弯下腰去,揪住他的头发向后拉。
“说点我感兴趣的东西,就给你个痛快。”他拔出猩红女王,让整只手臂包裹在炽热的烈焰中。火舌迅速集中到他的指尖,在狂乱灼目的光芒中将男人的伤口烤得皮开肉绽。男人厉声哀嚎,拼命挣扎,却毫无作用,绝望下他干脆不再反抗,在痛苦中咬紧牙关,心中念起了祷词。也许他的信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但他已经认清了现实——除了在最终的死亡面前多拖延几秒之外,他不指望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去死吧,邪恶的异端!你的灵魂会被地狱之火焚烧,永不得解脱!”
“没错。”劳伦斯低哼一声,“可惜我的命很硬。好了,说点什么吧,不然我只好用你更不喜欢的方式来让你开口了。”
“你吓不倒我,我宁死也不会出卖圣座!”
“哦,放松点,凡事总有第一次。深呼吸,别害怕,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可以交代。就比如…教堂地下藏着什么东西?比如过会我们找下去,并把一切所见之物都砸个稀巴烂如何,这会让你们感到困惑吗?”
“遗迹吗?”士兵放声大笑,声音里充满悲凉:“天呐,快去吧,求求你了,砸烂它,最好再放把火,这样我们也能解脱了。不,你什么都做不到。你不过是个得了点力量就自以为无所不能的蠢货罢了,殊不知命运早已注定,你终究会像其他神选者一样成为启封的钥匙,最后变成一枚弃子。弃子,你懂吗?自己去看看吧。去啊,好好看看…”
“你该闭嘴了,软弱的废物。”奥菲莉亚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穹顶传来,“你能听见吗,劳伦斯?”
劳伦斯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紧盯着体若筛糠的俘虏,仿佛只要移开视线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机械的嘀嗒响动缓缓逼近,咯咯暗笑的人形发条机械携带着一台半球形的精密仪器在人声鼎沸的主厅上空飞过。造型逼真且工艺精巧的羽翼状金属悬浮装置安装在发条人偶的肩头,它的双翼在滞空状态下发出令人不安的低沉蜂鸣。
“我知道你能听见,劳伦斯。”此刻,那台半球状的仪器正在展示奥菲莉亚的全息投影,散发着微光的三维人像被投射在那台精密仪器的球形框架里。“若想结束纷争,光靠你手中那把破剑是不够的。”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劳伦斯,亚当家族最后的男人,最后一位银翼骑士,新的猩红大公,始终视我如蛇蝎的神选者,我知道你能听见。即使你把这个无辜的可怜人大卸八块又能怎样呢?这位忠心耿耿的奴仆对我们真正的秘密一无所知。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真想取你性命,那在你投降时下条斩首之令即可。但是呢?我明知道你不怀好意,却也并未动你分毫。我留下你的妻女,以为这样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为你解释这一切。然而,面对我的宽容,你不仅没有接受我的馈赠诚心悔过,反而还要滥用我的纵容继续逞凶。如今你休想再死得干净利落了。”
劳伦斯放开了奄奄一息的俘虏,他抬起猩红女王,将剑锋对准了投影,一言不发地盯着奥菲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