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妮娜垂首看着自己手上半干的血渍。
事情发生的是那样的快,崔景松在她脚边呜呜哀嚎,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狗,再不见其那嚣张气焰。
黏腻的鲜血自笔尖倒流,顺着光滑的笔身一路滑落进她掌心里。
她没有惊慌失措,呼吸依旧平稳,甚至还不忘扭头对钢笔的主人道歉。
“对不起,我会赔你。”
崔景松被送去医院,戴妮娜则被带到了教师办公室里,由辅导员通知双方父母。
学校不想要把事情惹大,所以是希望两方家长能够和解,不想因为这样的争端而影响来年招生和学校声誉。
戴妮娜对自己父母的情况三缄其口,她在入校所填写的父母的调查问卷上的消息也被证明全是胡诌。
辅导员劝她。
“妮娜,这不是你可以解决的问题。”
“可我是成年人。”
“你未出社会,仍然是小孩,需要监护人。如果你父母不来,其他的亲人也可以。”
戴妮娜联系王一贤,她没有接电话。她当然可以联系戴建国,可是没有感情联系的人来了又有何用。她这辈子和戴建国说话的时间屈指可数。
万般无奈之下,她给了安俞的号码。
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宋济之。
宋济之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绞着手指的戴妮娜。
与他猜测中的样子别无二致,他并不认为她是自知理亏,她只是因为跑不了。如果真的对自己做的事情愧疚,那么她一开始就不会把钢笔插进那倒霉蛋眼睛里。
他走到她身边。
戴妮娜的视线越过他米色的灯芯绒长裤,白色的粗棒针织毛衣,落到他浅色羊绒大衣的边缘,最后抬头望向他的脸。何等温柔的色调,被天花板上的柔光一打,恶魔也像天使。
她戴妮娜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就是不想让他来。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要如何向这些人介绍他自己。
你好,我是戴妮娜的糖爹。还是,她是我包养的女人,我勉强算个监护者。
这种时候,她只需要脱困,并不需要他来充当救人英雄。
宋济之亦垂头看向她。他很想笑,但是却克制住了。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肩头。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安心。
“我会处理,不用害怕。”
辅导员离开座位朝这里走过来。有点迟疑地看着二人。两人关系亲密,这年轻男人看起来虽然年长于戴妮娜,但又没有到能拥有戴妮娜这样年纪的女儿的程度。
但一看两人的确有那么点相似之处,同样的大眼,同样的漂亮。漂亮的人总有相似的地方。
转念一想,也许是有钱人都热衷于保养,父亲长得像兄长,母亲则像姐妹。
她试探性地问。
“是妮娜父亲?”
戴妮娜没忍住从嘴角哧一声,但很快收住了,她现在可是正在观察中的嫌疑犯。
宋济之当然看到。
他颇为尴尬地咳嗽一声,解释道。
“我是她叔叔。”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辅导员。
“大嫂身体不好,无法前来。所以暂时由我代劳。”
辅导员接过,她翻看手中名片。
名片很简洁。
盛云集团
董事长 宋济之
并不需要写更多讯息,就像他从来不需要费力拿出名片介绍自己一般。
难怪戴妮娜要在讯息上处处作假,如果真的堂而皇之告知自己是宋家千金,不是明摆着给绑架犯机会吗?
怪不得戴妮娜反应那样大。明明是被娇惯的富家千金却被说成那样,上钢笔是轻的了。
辅导员向他解释情况。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妮娜在课堂上对同学,呃,进行了人身伤害。”
“对方还在医院,并且报了警。应该会带她回警局做笔录。”
“因为影响过于重大,所以学校目前的建议是她今年休学或者自动退学。”
宋济之认真听完后没有立即表态,他转而问戴妮娜。
“为什么动手?”
戴妮娜委屈兮兮道。
“他坏我名声,当着众人面说我被老男人包养。”
戴妮娜刻意把老男人三个字咬的很重,宋济之当然听出来,小心思多的很。
话罢,戴妮娜抽噎。
“我不是故意,我真的不是。”
她惊慌失措摇头。
“我只是想让他不要那样说我。”
“我是个女孩子,我的名声难道不重要?”
“就因为我拒绝他追求,所以就要被那样侮辱吗?”
一听大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年轻男孩子被宠坏了,追求不得就乱造谣,总算踢到铁板,不能不说是活该。
宋济之这才说。
“退学处罚过于严重。”
“况且这不是我们过错,发生这种事情,都不是大家愿意看到。既然双方有错,为何只惩戒一方。”
辅导员面露难色。
“这是学校通知,我们按规章制度办事。”
“规章制度?”
宋济之轻笑一声,有点蔑视的意味。
“我们公司及其子公司在S大设立数十个社会奖学金,每年进入盛云和冠生企业实习的本校毕业生也是如芸。”
“宋家捐赠了建校之初的第一座、第二座图书馆,并且我的父亲与爷爷参与了奠基仪式。”
“现在在这里和我讲规章制度,并且让我宋济之的侄女退学,不得不说,还挺让人伤心的。”
已然是赤裸威胁。
他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话语里却是夹枪带棒,这种程度的有钱人,能够亲切但绝对不至于到好说话的地步。
戴妮娜却突然拉他袖口。
“小叔,不用生气。老师也只是按章程办事,她不是最终决策人。”
“至于我,本就是我不对。他在学校造谣我,又在早课上对着那些同学那样说我,我百口莫辩,只能动手。我知错,我可以承担后果。”
这新身份她倒是适应的很快。
末了补上一句。
“今年我们家已经出了很多事情,我不想再因为我......。”
她哽咽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滚落。
“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怀着孕。”
她嘴一瘪,很无助地哭了。一边用手背擦拭眼泪,一边发出有如小兽般的哀嚎。
辅导员连忙从桌面上抽出纸巾塞进她手里。
“妮娜,没事的。”
她柔声哄她,像对待一个怕疼的小孩。
“我会和校领导上报,减轻你的处罚,因为你本来也是受害者。”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