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讨论。

太宰在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它不会带来任何有意义的答案。

归根结底，“会怎么做”这种问题，只不过是当事人模拟困境所产生的瞬时性想法，当下的念头无法支配未来的行动，在一切可能发生之前，人类都会欺骗自己，他们会去美化自己的行为，隐藏懦弱、恶意一类的可能，避开最不堪的决定。

所以，不论哪一种答案都只会是骗局。

说“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是骗局，平淡地看到太宰凋谢、死亡并非我能够坦然接受的局面；说“我会选择救下你”也是骗局，不顾及太宰的自由和决策、与我的想法完全相悖。

太宰想听到什么？

前者那样美化过后的“爱”、我对他行为全然的支持吗？又或者，后者那样，我在摇摆的纠结里淬炼出来的自我感动式的真心吗？

亦或者，他清楚知道那些未来无法做出预设，而只想观察这一刻我露出的挣扎神情呢？

这是一个世纪难题。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依从了自身的直觉。

被我揣测了万种思绪路程的太宰端起了那杯已经温掉的红茶，漫不经心地说道：“每次都是选项c啊…避开掉所有的陷阱呢。即使知道对方可能会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却依然选择撕毁掉所谓美好的部分，将‘自私’的‘本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不害怕这份答卷会带来不符合你预期的恶果吗？”

我说：“害怕呀。”

太宰歪头：“如此坦诚吗，小澪。”

“不过，”食指再次勾住了茶柄，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莫名的勇气驱使着我说道：“面对家人的时候，可以不需要撒谎的吧？我的恶意也好、胆怯也好、自私也好，哥哥不是早就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吗？”

他笑了起来，尾音拉长，像浸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说的是呢。”

…

如天气预报所说，四月伊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横滨开始步入漫长的雨季。每天清晨踏出家门时，总会看到昨夜大雨留存下的大大小小的水洼。

巷口长路是湿漉漉的，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受森先生的委派，太宰最近开始与意大利黑手党接洽起了军火业务。

据说，意大利黑手党从上个世纪末期开始蓬勃发展，如今所占据的经济市场已遥遥领先国内所有行业，成为名副其实的龙头组织。与其发展成为长线，对刚刚在龙头战争里锋芒毕露的港口黑手党来说，不论是在声望、人脉还是资源上，都能够带来极大的收益。

对此，森先生摆出了十足的重视态度，连中也的未来行程也被分拨了十之七八在其之上。

不过，说到底，让两个未成年满世界出差，高挑起港口Mafia业务的旗帜，还是颇有些……奇怪。

即使那两个未成年在武力、智力方面是完全超规格的存在。

“早川小姐、早川小姐——”

小松杏声音上扬。也许是天气愈来愈热的原因，她将厚重的长发绑成了两个低马尾，本就可爱的圆脸更显幼态。

港口黑手党热衷雇佣童工的印象再度增加了……我莫名地想。

“抱歉，”我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干净整齐的办公桌上，处理好的文书工作高高地堆在了右侧：“刚刚走神了。”

小松杏漆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一圈，冒着狡黠的灵光，她将手上的资料递了过来：“早川小姐，请过目，这是目前能够调动的基层人员资料档案。”

原本我计划从武斗派里选择适量的人手成为随行医师的保镖，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一来，用武斗派做保镖，颇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二来，即使真的成功了，虽然新工作能让他们安全几分，相对应的，拿到的报酬会更少，并且前途未卜，这无异于一种降职，他们不见得能够尽心。

于是我放弃了这样的打算，转而打起了基层人员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