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浮沉。
浓烟将天与海切割,垂出一条混浊的灰线,海浪声、船鸣声拍打着耳膜,渡轮的颠簸感令我胸口泛起一阵一阵的呕吐欲。
这是一艘日本着名贸易集团用来运送进出口货物的巨轮。下层船舱内,孩童们身穿破烂衣衫,粘腻的肉体贴挤成一团,四面八方鼓动起嘈杂的交谈声,像夏日晚间不停歇的虫鸣。
浓郁汗味、馊饭气味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钻着。我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杂乱、肮脏、无序的一切。
也许因为这样的安静在一片雀跃声里显得太过格格不入,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观察许久,慢慢地挪步到了我旁边,试探性地打量了我一番:“你还好吗?”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干枯的发尾像一簇稻草一样晃荡在沉闷闭塞的空气里,她的漆黑眼珠快要凸出眼框。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把她蜡黄的皮肤剥落掉,会清楚地见到森白骨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她没有什么不同,她和每一个孩子都一样地瘦弱伶仃。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打断了我放空的思绪。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企图用这诡异的眼神驱赶她走,像驱赶走每一个向我示过好的孩子那样。
“我看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似乎不太开心,”她很奇怪,她瑟缩了一下,却并不害怕我,而是径直坐到了我身旁。
“我叫东野樱子,你叫什么名字?”
樱子。
听到这个名字,那些血淋淋的景象再度在我脑海里浮起,我有短暂的失神。记忆不断翻涌,像喉咙里的呕吐欲,原来我已经有近一年不曾听到“樱子”这个称呼了。
女孩的视线太难以忽略,落到凝滞突兀的空气里,我缓慢地从往事中抽离,抿了抿唇说:“澪。”
“我叫……澪。”
“小澪,”她松了口气般,没有追问我的姓氏,这样亲密的昵称,让我不太适应地向本就没有空间的后方缩了缩身体。
樱子好奇地问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也是从异能力实验室出来的吗?”
我又不说话了。
她自顾自推翻了方才的结论:“不对,应该不是吧?从那里逃出的人,没有一个会是这样的表情。”
我咀嚼了一番她的话语,咕哝一般问道:“哪样的表情?”
“嗯……让我想想,大多都是“终于能回家了”、“总算能再见到日本了”诸如此类的想法吧。说实话,离开日本太久了,我已经想不起故乡的样子了,但我依然想回家,并为此感到开心……可是小澪你的表情,你似乎是并不想回去,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奇怪的善意,奇怪的亲昵。
“没有。”我抓着破破烂烂的长裙衣角,说道:“只是近乡情怯。”
“原来如此。”樱子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当她正想继续说些什么时,一记声音在船舱间响起:“安静!安静!”
说实话,我十分感谢这声呵止,因为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陌生的女孩聊下去,我没有想要和人群交流的欲望。
四周陷入冗长的寂静中,渡轮靠向港口,颠簸感消弭,我们被带到了附近的警局里。
途中,樱子絮絮叨叨地同我说着话。在确认了我也是从实验室被救出来的异能力者后,她很是高兴,开始不停地向我吐苦水,她被骗到欧洲是怎么绝望、从实验室被救出时又是如何忐忑惊喜之类的事情,几乎要把整个家底都倒个干净。
面对她滔滔不绝的倾诉,我安静地扮演着一个耐心的听众。
“……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樱子挠了挠头:“你好像没有什么兴趣听。”
我摇了摇头,我并不讨厌这份热闹:“没有,我只是性格比较无趣。”
“怎么会!小澪能听我说已经很感动了啦!不过……我很好奇呢,小澪你的异能力是什么呀?当然,如果小澪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不用讲的。”
“【药师】,”我含糊带过:“能够制造各类药剂。”
“好厉害!”樱子瞪大了眼。
按理来说,常人收到这样的恭维,一般都会展开详细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