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犹豫了一会儿,再次摇了摇头。他颇有些挫败地说:“我不知道。但是。”
那是像孩童一样茫然的表情。
其实,十六岁以后的中也,已经鲜少再露出这副表情了,也极少会把“我不知道”这句话宣之于口。他似乎一直在坚定地向前走着,未曾有过任何的动摇。
温热的风抚摸过我的脸颊。
“……但是。澪。”他说完了后半句:“对不起。”
我恍然意识到。推促中也提起这个话题的,也许是那份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已经原谅了魏尔伦的心情,也许,是面向当初的我的“歉意”。
他将罪责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但那并不是他的过错。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大碍。”我摇了摇头,轻声说:“至少,没有人因他而死去,中也。”
至少这一次没有。
“而且,魏尔伦也付出了代价。至于其他的——”
我其实不知道对于中也而言,魏尔伦算作什么。只是,对我来说,他的确可以称作一笔糊涂账。
那是太宰担任干部后不久,或者说是一个月前的一天。他用干部职位的权限调取了我在实验室所有的报告。
那摞资料并不厚,写满了我在实验室所经历的一切。
也包括魏尔伦。
那是和兰波分道扬镳之后的事了。魏尔伦曾孤身一人,在欧洲地区捣毁过几个实验室端点,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也许因为愤怒、也许因为憎恨。总之,不管是什么,在他摧毁的实验室里,也包括了以研究「永生与复活」为主要项目的……我所在的地方。
那时的我只知道,摧毁实验室的是“欧洲异能力组织”,我不知道其中还有魏尔伦的手笔。
仔细想来,前后似乎的确有两波人抵达实验室,正因为前者的攻击,让我得以清除了和复活药剂相关的资料,所以后者来时,复活药剂才没有暴露,而被实验室困住的孩童们也得以遣送回国。
老实说……当时看到实验室资料的我,其实想的是:这算什么?
因为魏尔伦的举措,所以我隐瞒了最见不得光的秘密,又因为魏尔伦这根导火索,所以我暴露了一切吗?
真是世事奇妙。
和我的反应不同的是,那天晚上,太宰在看完那叠资料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他手里攥着纸张,因用力而留下了一些印记。那双漆黑的睫羽微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说没关系,想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已经不算什么了。
如果对于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我来说,实验室的确是不可逾越的火山地狱,然而此时,它已经无法再让我害怕畏惧、甚至无法再在我的生命里掀起波澜了。
是太宰、也是大家的存在给予了我找回自我、对抗一切的力量。
那天的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鬼使神差地抱了抱他。
太宰骨架瘦削,背脊很薄,似乎月光就能轻易地刺穿他的脊背。
我的手指无意间摩挲过他背上的西装布料,冰凉的触感。属于太宰的、很清冽的香气也在鼻尖徐徐舒展开。
拥抱很浅,衣物是冰凉的,太宰的呼吸也很浅,他的声音也是冰凉的。
明明一切都是浅的,我却感觉到有什么重重地碰在了一起,也许是灵魂、也许是别的什么。
那样过去了很久。
太宰的手忽然环过了我,他的指腹搭在我的背上,用很轻的、像风一样捉摸不定的声音说:“小澪。不会再这样了。”
“……”
至于其他的——
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会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