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7章(1 / 2)不复嫁(双重生)首页

◎宁澹再也没有出现◎

宁澹终于被允许进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

阳光很刺眼, 直直地照下来,但是几乎没有温度,令人完全联想不到这是初春。

御医们退出来, 在屋外站成两排, 让宁澹能够走到床边。

宁珏公主闭着眼, 脸色如纸, 仿佛浑身的血都已经流干流透了, 呼吸也很微弱, 像是快要变成只能悬挂在墙上的一张画。

宁澹不敢碰她,看着她胸前许久许久才会有一次的微弱起伏,想把自己这颗毫发无损的心换给她。

宁珏公主受伤以前, 替皇帝管理着几条暗线, 宁澹除了保护储君,有时也会替母亲做事, 对那些事宜不算陌生。

从宁澹十五岁以后,宁珏公主就退到幕后,说是为了疗养生息,其实是躲避锋芒。

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终究是有很多软肋。

即便是从明面上的位置退下来,公主手里的东西却没有放。

她曾告诉宁澹,手中只要有权就一定会有危险,她也害怕, 但是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只能任人宰割。

她说, 如果她彻底退了, 主管的这些事情也会大半交到宁澹手里, 会变成他的责任和武器。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又这么惨烈。

皇帝说,在猎场周围有一处很深的山谷,侍卫没能勘察到。

伤害公主的刺客就像是猿猴一般攀着树藤从深谷出现,转瞬就到了眼前,箭/矢飞向皇帝,根本来不及反应。

宁珏公主与皇帝各乘一骑,宁珏公主在前,当即拍马挡在皇帝面前,挡了那一箭。

一击未中,那些刺客便径直跳下山崖,丝毫无求生之心,再去寻时,只剩一堆粉身碎骨,看模样像南洋人。

近两年大偃正为了一条航线与南洋的几个小国起争执。

泉州分寸不让,航线上的布帛粮食只允许输送给大偃,而大偃卖过去的只有茶叶瓷具,久而久之,那几个小国只剩富人权贵享受着□□大国的精美器物,而穷困饿死的底层人越来越多,动乱频生。

南洋小国的国君为了稳固自己的名声和统治,将这一切全都怪罪于大偃的贪婪,反而越发鼓噪民众情绪,试图将动乱的根源转嫁到隔着山海的遥远过度。

但仇恨无处不达。南洋人生存条件恶劣,善隐匿、攀援者众多,由生死之仇聚集起来了一批死士刺客,竟然当真能到达大偃都城,甚至能够接近皇帝,若是没有宁珏公主在场,今日皇帝恐怕九死一生。

皇帝怎能不寒毛倒竖。

南洋那一片究竟乱成了什么样子?大堰境内是哪些人接应了这些刺客?泉州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些问题都需要他去思考、提防、解决,相比之下,应该交给太医去救治的宁珏公主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皇帝捏了捏眉心,站在宁珏公主床前,对宁澹说。

“公主那些事情从现在开始由你正式接手。小渊,你母亲信任你,朕也信任你。”

他听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公主正在昏迷。

即便公主就躺在他面前,只剩下一丝生机。

宁澹想到,这么多年以来,他总是被人诟病冷血无情,但事实上他只学到了皇帝的九牛一毛。

他沉默不语,皇帝又问了一次,“小渊,你可以的吧?”

宁澹低声道:“可以。”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空间留给他,转身离开。

宁澹站在窗边,仍垂首看着母亲的面容。

公主总说他很懂事。对羊丰鸿,对身边的嬷嬷,时常都在夸赞他。偶尔母亲露出落寞的神情,嬷嬷还会向他解释,是因为他太省心了,公主没有办法为他做更多,所以感到愧疚。

但宁澹其实知道自己很不好。

在此时这种感觉尤甚。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但他总是很忙,做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意义何在的事情,只有例行探望的时候会出现在公主府,但也和母亲说不了几句话。

公主性情豪爽烂漫,是不爱歇下来的性子。但是他去的时候,公主即便觉得枯燥也会陪他待在一起干坐,虽然口头抱怨他的沉默,实际上如果他不想说话,公主从不会逼他主动开口。

他曾看到过别的母子说笑,他其实也可以和母亲一起去集市走走,让她给自己亲手挑两匹布做衣裳。肯定还有更多能做的事情,但他没有经历过,于是也想象不出更多。

他很小的时候,从公主寝殿里被抱走。

按理说那时他应该没有记忆,可不知为何就是记得很清楚,公主泪流满面地抓着身边的嬷嬷,后悔应该不要把他生下来,让他也变得这么可怜。

身为给了他生命的源头,她大约觉得她应该为宁澹一生中所有已经遭遇和可能遭遇的痛苦负全部责任,即便宁澹并不归咎于她。

宁澹身边来往的人不算多,但因为有母亲,从没有让他感到过孤独。

但是现在,生机从母亲身上不断流走的此时此刻,他感知到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恐惧。

皇帝把最看重的杜御医也留下了,负责救治宁珏公主。

杜御医走上前,征询宁澹的意见。

“公主很可能会一直这样昏睡,但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现在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往后一个月须得悉心看护,若是不再发生高烧,痉挛,苏醒的可能性就有五成。”

“看护的职责非常紧要,府上要做严密的打算。”

能不能免于高烧,只能靠公主的底子撑过去,也等于是向老天企盼。

但即便能做到,也只有五成的可能。

往后的这几十日,每一天都将会是提心吊胆。

宁澹点点头,哑声道。

“多谢御医。”

他胡乱地收拾了很坏的情绪,走到屋外叫来嬷嬷低声嘱咐。

言语虽然简短,但条理分明。

很快嬷嬷领命而去,将公主府和宁府的人手全都调来猎场照应。

除了飞火军,宁澹府上还有他亲手练的私兵,比宫中的侍卫强劲百倍,值守在猎场周围,有如铜墙铁壁。

公主手中的事务也迅速转接到了宁澹这里。

他仿佛转瞬之间就要担起全部的责任,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失误,也不许有一时片刻的停歇,直到公主能够平安醒来的那一天。

休息日果然是个晴日,日头大得简直有些刺眼。

众人换下厚厚冬装,头戴幞巾,足登长靴,手持球杖逐球相击。

场上骏马飞驰,马尾用丝绳束起,长杖相击声、吆喝呐喊声充斥在蓝天之下。

沈遥凌中场休息,骑马到场外,下来喝水。

水中放了新开的花瓣,带着丝丝清甜,沈遥凌把手里的球放在脚边,清风带走鬓边汗意。

她边笑边看不远处追逐的场景,目光又渐渐偏移,抬向了更远的门口。

宁澹不是说了要来的?怎么现在还没来。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并不是随意毁约之人,若是决定不来了,也会使人送信说一声才对。

她此时的心境与上一世听起来倒有些类似,但其实已经很不相同了。

上一世她也是这般等待着宁澹,不过并不是等着他来玩耍,而是焦虑地等着他的回应。

一边等待一边患得患失,每天的心绪像是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下。

有时她幻想着宁澹答应了她,选定良辰吉日上她家门前来提亲的场景,能乐得笑出声来。

有时候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宁澹会不会收了花笺后转头就忘了,冷酷地扔在一旁,直到仆从发现提醒他,他才想起来,随便找个仆婢代写回绝的信。

现在想想那时的念头真是蛮好笑的。

也不知道当时怎么那么精力旺盛,心里一天能唱百八十出戏,根本不嫌累。

现在倒是再也不会那么想了。

即便宁澹无故失约,她也只会好奇一下为什么,但并不执着地要一个解释,也不会过多地去探究。

朋友之交,本就应该这样平淡如水。

沈遥凌捧着茶杯正发呆出神,视野里竟果真出现了一个人。

朝这边慢慢走来,白衫飘荡。

他走近了沈遥凌才察觉到,高兴地一眨眼,眸中霎时添了几分神光。

朝那边招招手,喊了声:“老师。”

魏渔走到她面前,语气也是含笑。

“叫我来看马球,怎么你自己不上场,站在这里发呆。”

沈遥凌嘿嘿笑道:“我刚刚才下来休息。我刚刚进了三次球呢!”

其实是他们这一队进的,也不能算是她。

但不管怎样,她至少碰到了球,便在口头上偷偷虚揽一下功劳。

魏渔眉眼轻弯。

“不错。”

沈遥凌有些感叹。

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魏渔进了衙门之后,整个人与从前变化了很多。

卑怯的性情似乎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犹如过了一个冬日褪去了重重的满是灰尘的壳,只留下一个意气风发又清俊从容的才子,熠熠光华。

沈遥凌眨眨眼问:“老师今天似乎很高兴啊。”

总是带着浅笑,隽秀的气质更添了三分雅致。

魏渔点点头:“确实。”

沈遥凌好奇:“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魏渔喟叹:“今日不用当值。”

沈遥凌:“啊?”

魏渔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无边无际的天空,眸中满是欣赏与向往。

“在衙门里被连关五日再放出来,更能感受到世上的美好了。”

沈遥凌:……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老师的开心,是只要不让他当值就做什么都开心的开心。

好吧。

看来咸鱼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只是换了种形式而已.

清风拂过两人,沈遥凌同他边绕着场周散步,边闲聊。

“老师你会骑马吗?”

“不会。”

沈遥凌好奇:“没学过吗?”

“没有。”

沈遥凌揉揉鼻尖,奋勇道:“要不我教你?”

“不要。”

魏渔拒绝,又解释。

“一般的马,个子太高,性情急躁,跑得也太快。”

沈遥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