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明给我来电报了，他人不在临海，临海的铺子和仓库都被大火烧毁，临海十六铺码头的地块和铺面以及货物才得到三千美元都不到的赔偿。呵呵，陈礼明是我邀请来美国的客人，他持有的麦迪亨贸易公司股份也是为了和我做生意才出售，还有大部分交易款还没到我的银行账户，交易就不算完成。他们这是在挡我的财路，难道是因为我也不在临海的缘故？！

小伊万拿起那杯特制的果酒，酒液在杯子里晃荡了几圈，就被他的巨口吞没干净！脸色冷静，语调平缓。

杨三强点点头：陈家刚从麦迪亨商行将股份退出，他请塞缪尔先生和威尔森先生帮忙请到美国公使出面都没解决问题，听说这个买下十六铺地皮的中国大商人背后是英国和法国的商会。最后美国公使都反过来劝说陈家放弃追索，说对方愿意将赔偿价格提高到一万银元，这些人做生意肆无忌惮，是贪婪了些。估计他们也没打算想真正的做生意，纵火，低价购地，微薄补偿，这只是找了一种快速发财的方法。 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没有丧心病狂弄出人命！

陈地主买下塞缪尔那块地皮后没过几年果然遇上法租界往西扩，那块地本就紧挨法国人修的主路，也挨近法新租界，法租界外扩后陈家的那块地的地价飞涨，不多久就跟原法新租界内的地价齐平。杨三强离开临海时位于十六铺的陈家粮行依然是陈地主的生意门面，早就知道法租界扩建消息的陈地主一直没停在那块百来亩地皮上修建仓库，修建房屋，陈地主将自家地皮规划的很好，不但陈家粮行、仓库、面粉厂这些财源都搬进自己的地盘,就是临街铺面和弄堂也样样不缺，前荡巷、后汪街，陈家新邨，俨然又是一个新陈庄。

法租界公董局宣布法租界扩建消息时陈地主那块地就已经修盖的大差不离，此时的陈礼明是声名鹊起的美国麦迪亨洋行的大股东，跑马场雪茄馆的真正大老板之一。原本只是混迹于临海粮食生意圈子的陈礼明也成为在临海两个租界有名号的大生意人。虽然陈家粮行生意搬进了法租界，可是十六铺那边经营多年老铺面也没停业，很多临海县城的老客户就认那里的陈家粮行。老的陈家粮行就继续留着，陈管家提拔了一个在那做了很多年的伙计负责生意。这次十六铺大火，十六铺的陈家粮行也未能幸免，陈地主和陈管家这两个真正的主事人恰好都不在临海。陈家粮行前面有一个巨大铺面，后面有一个大仓库，加起来占地超过一亩半，这么大一块面积的铺面连带仓库被烧干净，被通知只赔一千块银元和三千两百块地皮款。是的，大火余温尚在，十六铺被烧毁的所有铺面地皮都被临海市一起卖给了一个胆大的富商，因为只有他愿意买下这些被烧毁的不详之地，还慷慨的给那些手握地契的人和铺面曾经的经营者一些补偿。

正在美国察看自家农场的陈礼明怎么能忍下这口窝囊气，明知事情不简单，肯定指望不上家里的老人和妇女，如若他和陈礼生任何一人在临海都还可能有转圜余地，至少不会被人拿几千块银元就糊弄了。这时候陈礼明首先想到的就是塞缪尔再就是小伊万，陈礼生想给杨三强发电报被他拦阻。

临海有那么多自己在乎的人还有那么多生意在，杨三强怎么可能不关注临海，十六铺大火还没扑灭杨三强就收到好几封来自临海的情报。没等到陈礼明的电报，杨三强就主动的打电话给塞缪尔，请塞缪尔叔叔多多用心几分，毕竟陈地主兄弟两人在美国除了自己最先求助的肯定就是合伙人塞缪尔。 陈礼明只是出售了自己在麦迪亨贸易公司的股份，但是陈家粮行和麦迪亨洋行的合作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只是陈礼明没想到塞缪尔请托的关系只是让他们多吐出了几千银元的补偿，这点钱远远达不到陈礼明的底线，最后还是伊万先生那边给出了让他心满意足的答复。

不是他们心善，是因为十六铺码头区域情况特殊，那里的势力纠葛，关系网错综复杂。一把火烧干净还没有出人命是最快，最简单，最省事的办法，不用面对无休止的人情请托，不用跟任何人谈判、拉锯，不用应付没完没了的后续问题。天灾无情，人有义！他们是以救世主的形态出现，站在了绝对的制高点上。没人知道火灾起因或者最早起火点在哪里，大家都相信这是天灾，受损失的都是商家，货主和地主，是有钱人，没人会为他们出头，没有人同情他们！

杜盛的话让杨三强刮目相看，一个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华族人竟然如此了解大洋对岸的国度，看来杜盛这个浑水安保情报主管不是虚衔。

是吧，我也是问过临海的伊万商行经理后才知道这个中国人大商人买地钱也有我们伊万商行一份。嘿嘿，他们觉得十六铺街巷纵横，铺面林立，太乱了，要帮忙重建十六铺秩序。在那里修建高楼，嗯，就是纽约曼哈顿半岛那样的商业街区才配得上黄浦江畔那种风水宝地。

我一直认为我自己特别强大，杨，你给我作证，我们一起做生意的时候什么时候欺负过普通人。我是商人，从我决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我就赚我该赚到的钱，是我的钱，每一美分都不能少，钱我拿的也心安理得。可是，总有很多家伙办事肆无忌惮，他们这是在掠夺。那些补偿不过是遮羞布，遮掩他们贪婪的嘴脸，文明？什么文明？劫掠文明？

小伊万忽然笑了起来，拍了自己脸颊几巴掌。

杨三强和杜盛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光头罗斯人忽然发什么疯劲，怎么连自己都打上了。

现在陈家的问题你不是帮忙解决了吗？陈礼明让我好好帮他感谢你，等他到纽约后还得当面感谢！他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就挺好！伊万，我的兄弟，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为难自己。你有自己的做事准则，别人也有自己的做事准则。或许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弱肉强食，弱者守护不住自己的一切，是一切。

我们那里有一句俗语：稚童抱金，人皆魔；韦陀立侧，魔皆圣。世事如此，我们个人能力有限，帮不了所有人！

杨三强说这些话的时候，杜盛的感触最深，旧金山华埠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都经历过。

我发了很多封电报回临海，他们答应在十六铺重建后补偿送陈礼明一层楼，同等他被烧毁的店铺和仓库面积。哼，也就是我人不在临海，不然怎么的都要让他们吐出一整座楼来！

小伊万撇撇嘴，只恨自己表现机会太少的模样。

然后陈礼明再分给你一层楼当中间费用！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

小伊万起身就坐到杨三强的沙发上，没等他伸出胳膊揽肩膀杨三强就递出酒瓶，小伊万赶紧送上自己手里的酒杯。

兄弟，我感觉我们又要有大生意了！

怎么？

杨三强看小伊万眼睛里又开始冒出熟悉的光芒。

你知道两个多月前我到处筹备一批子弹和炮弹的事情吧！我二姐的丈夫卡尔.威廉公爵几十天前找到我，让我帮他准备五百万发大口径长枪弹和各种口径的炮弹合计十万发。那批货一个星期前已经通过芒什海峡，现在货船已经在丹麦派出的军舰保护之下，这次交易就算成了。

我知道丹麦生产的麦德森机枪应该还不错啊，当时给我们外出的安保小队配备支援火力的时候就考虑过这种机枪，可是麦德森的供弹方式比马克沁麻烦，考虑到火力持续性，我还是使用了笨重的马克沁。嗯，还有就是麦德森机枪的产量不如马克沁，不能随意买到，这也是我最后选择马克沁的理由之一。

杨三强的跑马场雪茄馆陈列柜里有一支麦德森机枪，虽然是十年前的老枪，但是保养的不错。主要是丹麦人太磨叽，机枪产量跟不上，他们自家的军火商都拿不到足够的货，所以麦德森机枪很难出现在军火商的武器清单上。

是的，五百万发长枪弹就是给麦德森机枪准备的，卡尔要得急，我满世界发电报筹货，只要口径一致的就要，不论哪一国生产的，反正装船前所有货的外包装按照要求已经换成丹麦的样式。

小伊万弹了一下空酒杯，声音清脆。

嘿嘿，要不是有丹麦的军火商提供的大力帮助，想要在一两个月内筹足这么多弹药还真的难办。

额，也就是说你将丹麦国内的子弹和炮弹集中起来装船在海上转了一圈又被他们的军舰护送运回国？

看到小伊万的翘起的嘴角，杨三强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是啊！为了给那几个军火商面子，我还特意将丹麦的弹药用货船送到荷兰的港口，与我从各地筹备的货混装后再离港送去约定地点。也就是我要脸面，情愿多花了点运费，不然直接告诉卡尔到丹麦的港口仓库接货就行。

杜盛目瞪口呆，生意还能这么做？！刚才那个义正严辞说自己从来老实做生意的伊万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三哥怎么也不奇怪，一脸平淡的询问细节。

有多少？

百分之六十！我搜刮了临海，渤津的所有商行的库存，又从美国和南美高价收购也才弄到百分之三十的货量，最后找美国这边的兵工厂搜刮了他们的库存又加急定制了一批炮弹才算筹足。

那这一单生意你没赚钱吧！

当然，我自己又没有库存，这些货都是加急筹集到手的，这种只要子弹、炮弹不要武器的交易没人愿意做，加急定制花费就高。特别是丹麦的那几个供应商，他们应该知道卡尔给我的合同底价，他们的要价前所未有的高。扣除各种开支，这一单生意我还没赚到五十万美元。要知道这笔订单里有十万发各式炮弹，还都是大口径，一颗炮弹就几十美元，不算五百万发子弹都是四百多万美元的生意。要是在平时，要是合同期限没这么急迫，哼，我至少能赚到合同金额的一半，少一美分算我伊万没本事。

小伊万很不爽，又开始像喝水一样往喉咙里灌红葡萄酒。

子弹本来就不赚钱，找工厂定制炮弹还贴钱了吧！

嗯，还好炮弹定制的不多，不然这五十万美元都赚不着！

想起自己做生意竟然挨了宰，小伊万龇牙咧嘴，这是他开始做生意几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被动的情况，为了伊万商行的口碑，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不容易的姐夫卡尔，忍了！

丹麦国不是有兵工厂吗？他们怎么还要外买弹药？还偷偷摸摸的，不就是走私！

杜盛总算是听明白了，好奇的问了一嘴。

杨三强和小伊万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阿盛啊，做生意不就是客人要什么就卖什么，只要钱不差就行。以丹麦人的磨叽劲，靠他们家的兵工厂制造出来五百万发子弹和十万发炮弹得要到猴年马月喽！

可是三哥，你刚才不是说百分之六十的货是从丹麦国内运出来再运回去的吗？

这百分之六十的货是我跟丹麦商人的交易，我跟卡尔的交易在海上已经完成了，两笔交易都已经钱货两讫！卡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货，我满足了他赚到了钱，跟我做交易的丹麦商人还有其他商人都赚到钱！

小伊万用江淮官话回答了杜盛的疑问。

阿盛啊！这就是你跟我杨兄弟的差距，还好，我们只是合作，你不用，做生意还是我和我宝哥来得默契！

小伊万学着杨三强的腔调，起身又坐去了杜盛的沙发上，他伸手揽住杜盛的胳膊，杜盛很难抵挡。

我说的大生意就是因为这笔订单而来！我给卡尔筹备的弹药按时、按量完成了交易，他已经相信了我的实力。两天前卡尔给我电报，告诉我不久会有一个探亲团来美国！我的两位姐姐是这次探亲团的主角。

不等杜盛询问探亲团和大生意有什么关系，小伊万就开始解释起来。

我的两位姐姐也有部分伊万商行的股份分红权，这次美国的伊万商行赚到了大钱，伊万商行也被我重新改组成兄弟集团，她们来美国见见我这个好多年未见的弟弟，还可以顺便领取自己的分红。知道我的姐姐们要来美国，我当然会派人去丹麦，这你是知道的阿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