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悄开,有人翻页合卷,拿起书边一盏古灯,刷亮之后,晃手拂焰,打出一影巨躯硕大。
但听众人惊声耸动,没等瞧清,眼前光亮霎灭,漆黑一团。我觉剑势犹随,不知与谁兵刃互击,交磕火花溅闪。袂风簌荡起落,擦颊展掠,劲猎过耳,伴以恒兴一声惊问:“什么人?”
“是我,”向匡在黑暗中低声应答,撩刃回盘,旋袂纵栖于旁,飒然移转刀势说道,“使剑的人在你后边,却似不止一个。”
有乐唰的展开折扇,咋着舌儿惊啧道:“又出场搅局的究竟是何方神咦咦咦圣?”
“所罗门圣殿,”蓦随荧壁复亮,恒兴背后现出一袭披罩破布的麻衣薄胄之影,拄剑于膝前,手抚古意灰郁的剑柄,俯首低眉,语含怆然道,“贫苦骑士团。”
“圣殿骑士,”众人惊愕纷望之时,白发长者捧着经籍法器在门边不禁老泪纵横,动容嗟叹道,“历尽千年沧桑,果然还没死绝……”
信孝拿出茄子忙闻,伸头投觑道:“三大骑士团最唏嘘的‘圣殿骑士团’终于不甘落寞,赶在人类‘团灭’之际,炫技出场了。”长利憨问:“刚才我听到有提‘所罗门圣殿’是什么呀?”
“此乃他们这帮人的全称,”信孝闻着茄子告知,“所罗门圣殿贫苦骑士团。一千年前,来自法兰西的十字军骑士最初住在毗邻救世主教堂的耶路撒冷王宫的一角,而此处的原址据传本是所罗门国王的神殿,‘圣殿骑士团’的名称由此而来,有时也称为‘神殿骑士团’。另一种说法是,当时的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把犹太教圣殿内一部分院落划予法兰西骑士们作为驻地,因而得名。”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紧张地瞄来瞄去的说道:“三大骑士团中最早成立的是圣约翰骑士团,通常被称为医院骑士团,它一直延续至今,被称为马耳他骑士团,此前或亦叫作罗德骑士团,因曾长期驻扎在罗德岛而得此称呼,成员多为法兰西骑士、北意大利骑士、西班牙骑士。第二个成立的是圣殿骑士团,是十字军东征期间最显赫、最强大的骑士团,不过结局也悲凉,成员基本为法兰西骑士。最后一个成立的是条顿骑士团,它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德意志贵族,在耶路撒冷期间由于四面环敌使条顿骑士团无法发挥实际作用,但它后来回到欧洲,在德意志势力东扩的历史上给世人留下浓重的一笔。”
“圣殿几回春秋,”高处有些红衣家伙扶杖俯视,其中一个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旁边侧立的高冠黑髯长老讶瞅道,“如今一切已灰飞烟灭。早在数百年前,法兰西王串通罗马教廷宣布你们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为叛逆,追杀了多少个世纪,怎么还没死绝呀?”
“余烬尚存,”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微哼道,“那是有人暗中庇护。一直以来,我便知道所谓‘双王’一脉那班子孙后裔历来跟他们厮混。”
长利悄问:“什么是‘双王’啊?”信孝闻茄回答:“就是‘白衣女王’和她堂弟兼老公。神圣罗马帝国‘日不落大帝’查理五世的外公外婆,其曾委托低地宗师艾德里安帮助抚养童年残疾的查理五世,自幼带去低地沼泽教导成器。这位被世俗视为‘野蛮人’的教师即日后的教皇哈德良六世……”
“人生不能称心如意之事很多,”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仰朝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喷云吐雾,大咧咧地笑谓,“凭什么要让那些掌权之辈干什么都能得遂所愿?拿破仑和奥斯曼土耳其苏丹执意要消灭医院骑士团,谁让这帮居心叵测的家伙始终不能趁心如意?有我们俄罗斯在,你们休想得手。不怕告诉你们知道,我们沙皇便是医院骑士团的团长。我为什么告诉你?因为我看你外表斯文长得像裘德洛。阿梨,快看你偶像……”
“教宗,”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微一蹙眉,其畔的高冠黑髯长老低诫道,“不必跟那些粗人计较。罗马沦陷之后,我们在逃难途中临时推举你出来继掌教位,主持大局,你要时刻谨记须与我们一起牢牢地把握方向,跟摩西一样带领剩余的人类出埃及……”
“这里早就不是埃及了,”花白胡须家伙到角落里捧起两盒东西,转身向高处那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打招呼道,“不过能随处看到熟脸还是很让人惊喜……”
“这边也有几张熟脸,”毛发耷拉的破袄之人重新架设旋管枪械,悄唤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转望另一边,眯眼瞄准道,“留意拿剑那几个懒散的佩戴十字红章徽记之辈,其中有两个最散漫之人像不像阿弗莱克家的大本和小本?”
“公元一三一二年,教皇克莱门特五世下令,正式解散了圣殿骑士团。”高冠黑髯长老在高处发指,巍然鄙视道,“你们不应该存在。”
蚊样家伙在我旁边摇头低嗟道:“当时统治法兰西的腓力四世,正陷于财政极其困难的窘境之中。于是转而觊觎骑士团的财产,这个法兰西王暗中与受他保护的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合谋,指控圣殿骑士团为异端,发出了逮捕法国境内全体圣殿骑士的密令。结果,大批圣殿骑士在侦讯过程中被折磨死去……”
“对他们作威作福不管用,”门口那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忍不住说道,“这帮骑士侍奉的不是国王与教廷。外表虽像修士僧侣,实质上却是军人。他们引用耶稣为人类牺牲自我的精神,不是靠祈祷词,而是战斗。他们的武器不是说教,而是战争与和平。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就是与其被敌人或对手杀死还不如主动消灭危险。”
“凡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高冠黑髯长老在高处冷哼道,“识相就收起你们那些幼稚可笑的过时家伙,我们在如此先进的宇宙飞船内,不靠那几支上千年还没生锈的冷兵器混饭。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再不收起来,我拿手榴弹扔你们……”
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闻语颔首,随即悄问:“你拿了多少手雷?”高冠黑髯长老解襟展露袍内挂满大颗小颗晃动之物,胸有成竹的说道:“总之比你多。”其畔侍立的黑发垂眉家伙忙加惴言道:“教务卿,你别乱来。虽然半路出家,如今你的位份毕竟非比往昔,凡事尤需慎重。前次在渡船上你竟扔手榴弹,把船炸沉了,害得大家一起落水,多少红衣主教因而遇难……”旁边一个遍呈花纹的小圆球却似笑抽,摇摇晃晃地转开,一迳溜远唏嘘:“人类……”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不安道:“我留意到上面架起了机关枪……”毛发耷拉的破袄之人仰觑道:“那只是老牌过气的水冷机枪,曾在许多年前‘血战太平洋’发挥过扫倒一大片的威力,然而早就没人用了。不比我们的‘加特林’厉害……”有乐摇扇探问:“这些在你们口中所谓‘过时’的厉害东西从哪儿弄来?”门边有个扛着炮筒的包裹头巾之人犹有余悸地告知:“我们从亚历山大港的废弃博物院库房搬出来应急使用的,残余的阿拉伯联军士兵跟随那位西班牙公主把古董枪带上来这里了。当时情势危迫已极,到处都有‘集尸怪’密密麻麻地涌近……”
有乐和长利他们听得眼睛睁大之时,垂翅拖尾的小秃儿又在旁边挤出弹片掉落于地,我闻声回觑,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亦转面惑瞅道:“刚才打中它的不像是我的激光炮……”说到一半,浑厚的语音又转为雏嫩,连忙抬手捂嘴。
蚊样家伙俯瞧道:“似是先前那些乱开枪的家伙射到了它。不过应该没事,德古拉既能重生,哪有这样容易又让几颗‘跳弹’干掉?”长利憨问:“它为什么可以重生呀?听说历史上德古拉早已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有些事情你们不明白,”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映显于荧壁,复转俊脸似笑非笑而觑,随即微哂道,“就不要问太多。譬如一些东西便连我也不明白,但我能忍住不问,以免显得跟你们一样愚蠢……”
高处有枪火慌张向荧壁扫射,随着枪架震跳,渐射渐偏,突然掉落在栏杆后边,突突仍响。栏内那帮红衣家伙惊奔惶避,眼见同伴接连遭殃,因恐波及己身,高冠黑髯长老掏个东西朝那挺迳自乱射的机枪抛投,引发爆炸的剧震,许多冠帽纷飞而落之际,隔空降下一面无形屏障迅即挡住气浪,将那个地方隔开。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惊避道:“他真的敢扔手榴弹……”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转望冷笑,摇首说道:“愚不可及,只会玩死自己。也不想想我是什么,能有那么好杀吗?”
信孝忍不住闻茄惑问:“为什么你刚才流那样多汁液呀?弄得异味到处都是……”
“那些不是什么汁液,”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往有乐旁边凑觑道,“你看转眼又没有了,就像香水一样会挥发消失,然而气味一点也不香……”
异味浓漾未散,趁我忙于掩鼻退避,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忽攫羊皮卷,但听长利眼朝窗外憨望道:“外面那枚光球变成了宛如蒜头形状,而且暗弱很多……”素袍者猝受其言岔扰,移目往旁,乍伸的手影稍似半道停顿。信孝闻茄惑觑道:“哨塔穿越时空多少来回了,不知那个光球为什么竟能一路跟随不丢?”
“那是因为其能在里外做到‘同步’,”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肩后炽显翼芒辉闪,掠削素袍者从荧壁伸欲攫夺卷轴的手影,倏然迫其缩回,随即微哼道,“然而这般同时交流互动的结果有好有坏,看样子‘本体’已被感染了灵蛊的某种毒性。”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投目连瞪数下,信孝手拿的茄子未蔫。见其不禁满面懊恼,有乐抬扇指出:“你中招了。”
不论怎样百般眨眼另投,茄子犹仍完好。素袍者本已脸色难看,闻言遂更忿懑,模仿有乐声调口气,嘴型歪咧的说道:“这都怪你,还扯什么‘你中招了’,奶声奶气!”
“结界又做不成了,”荧光霎又一暗,门口有人惊呼,“超空间失效。”
“米迦勒言过其实,”随着荧壁又亮,素袍者复显其脸,无所不在的发哂道,“哨塔哪有超过我们本身更高维度的能力?能让我化若微粒渗入其壁,看来也不过如此……”
长利转头悄问:“它为什么能帮有乐接得住那颗枪弹,自己却又常被别人枪炮打爆呢?刚才我看到有人一剑就把它劈开了……”
“要看谁打。”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握串链说道,“人跟人不一样。那位圣殿骑士用的似非寻常宝剑……”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收隐翼芒,蹙眉转顾道:“哨塔要在这里清场,你们怎么还不离开?”蚊样家伙闻言不安,随即在墙边无奈地朝我们摊了摊手,面有难色地摇头。
“它毕竟没有‘炼金术士’那样巨大的体量,想瞬间压垮我们?”素袍者在荧壁上冷笑,“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