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睡觉吧!”芦苇对累了一天的伙计们让休息,门外的大雪伴着寒风瑟瑟的刮着,时不时撞击门板的声音异常的响。
周娘子对众人挥手散了,她看了芦苇一眼也转身走了。
芦苇面对着积雪的大街,面前有一个火盆被刮进来的寒风,给火苗吹的东倒西歪的,她手拿着书低头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夜深许久门口传来扑簌簌的声音,她没抬头依旧很认真的看着书。
吴大人进来解开斗篷递给旁边的侍卫,脸上已不复之前的沉郁,他自顾自的找个凳子坐下,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着火,淡淡的酒气与手下的火盆快要融为一体了。
屋里一片宁静祥和,芦苇合上书看着吴大人没说话。
胖护卫张了张嘴,在吴大人的目光里去了门口,看着飘飘洒洒的纷飞大雪有些恍神。
吴大人神情慵懒随意,“本官是上虞吴家的嫡旁支庶长公子,我母亲,是叛贼武英侯的嫡亲妹妹。”
“她原是吴家为拒家族公子出仕,娶进门的借口棋子,当时所娶我母亲的人,本应该是嫡支房的二公子,奈何我母亲家世寒微,那时我舅父是武英将军身,我外爷已然是武英侯了!吴大人说完扯嘴笑了一下,眸光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沉凉。
我母亲适龄之时,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刚亲政大位的晋先帝扩选后宫,一条是找个门当相仿的官家嫁了。”
“可惜!这两条路我母亲都没资格选,进宫,晋先帝刚亲政,外爷和舅父是他手里唯一依赖可用之人,若是我母亲入宫了,晋先帝就得自废两膀无人可用。”
“配相等的官家,除了武将家可选,文官士家母亲是高攀不上的,就是选武将家也是有条件的,家世太好或者太差,都牵扯盘节太多不可选,晋先帝也不允,挑来选去了许久,我母亲的年龄从十一岁耽误到十七岁。”
“母亲选亲的几年里,晋先帝渐稳位置,他登基之初朝里世家太盛,开恩科所取的进士二百七十二人,竟有二百人之多是世家子弟,他们考取入仕却从没想过出仕。”
“理由说来荒诞可笑,竟是家族与家族的比量,你卢家世族今年恩科进场二十人,我吴家必要二十五人,他王家跟风三十人,世家子弟进试没有白丁之言。”
“皇榜公示输败之家,需要当场焚书以侮其族,就这样世家的子弟们,每三年开科家族男丁进皆入试,下榜吉日时,总有满街的焚书盛况。”
“有其家族,甚至还会为展示自己族里的底蕴,焚书焚稿能有一天一夜之多,如此之风愈演愈烈,寒族无书可读,晋先帝无人可用!”
“世家子弟做事总会牵一发动全身,吴家子弟在此情况下,次次落的焚书,总被其他世家嘲讽,家族也日以没落,”吴大人呢喃的声音说到这,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平静。
“对比其他世家的兴旺景象,吴家主忍着屈辱,向晋先帝求娶丹阳公主,因为公主出嫁会有大批的书籍陪送,吴家经过几次的焚书,家族藏书已然近空了,焚书并不是子弟现抄之书,都是平日家族传下来的。”
“晋先帝怎会不知吴家的心思?一个即将没落的世家,带着不甘求娶公主,连唯一的交换条件,让家族子弟出仕都不愿,这样的诚心怎么会求娶到公主呢?”
“世家开口了,圣上总会考虑一二的,就这样,晋先帝把我蹉跎至十七岁的母亲,赐婚上虞吴家二公子吴戒萍。”
“二公子深感受辱,提剑去了京里身着白衣散发赤足,嚷愿血染二宫门,平日总是争斗的世家们,那次竟出奇的团结,一致要力保下二公子。”
“晋先帝看了深感皇位飘摇震怒,天子赐婚竟被世家如此不尊,便用二公子当作借口,直接下御令宫门口斩首二公子,求情死谏者,斩!”
“二公子斩首那日,宫门口的血刷了一层又一层,斩下的头颅被晋先帝派人挑着,去晋启国的每一处展示,同时这也激怒了各个世家们,他们一批一批的死谏,一批一批的被杀。”
“世家们第一次尝到了晋先帝的圣威,他们不再死谏,全都沉寂蛰伏了,开恩科的时候世家子弟依然入仕不出仕,吴家也低头愿娶我母亲进门了。”
“我母亲十七岁初春进的吴家,所嫁之人是嫡支从旁姓里找的不知名公子,认作了嫡支的孩子,她一个女子经过两方的较量,吴家为此还死了五个嫡公子,等待她的日子可想而知什么样!”
“她成亲的第一年有了身孕,七个月大的时候,半夜被一只猫惊吓,九死一生产下死胎,被人扔在荒败的院子里不闻不问。”
“我母亲的贴身奶嬷嬷自戳双目,得到出门的机会,一路讨饭回去京里找到我外爷求救。”
“我舅父听闻暴怒,带着府兵连赶半月之路,进吴家直接枪挑了为难我母亲的夫人,他找到我母亲的时候,听说就剩一口气了。”
“外爷收到舅父的口信,披挂上殿敲天子鼓,敲一次头触地一次,鲜血染红了鼓棒,晋先帝闻言再次大怒。”
“这次他还是以吴家为借口,对世家子弟第二次杀伐,这一次的刀特别锋利,世家子弟们被杀被病被疯,林林总总去了一千多人。”
“其中吴家最为惨重,为了不至家族覆灭,吴家主自杀谢罪,同时跟去的还有十五位嫡支公子,留下一位年方五岁的承公子,旁支更是病死的几乎绝门。”
“经过雷霆风暴世家知趣了,圣上便昭示了他的仁慈,用最好的太医治好我母亲,兄长没了第三年我出生。”
“我出生当天我母亲难产走的,我找到当年的稳婆询问,我母亲是血流尽而亡的,我的出生不被吴家期待,甚至还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们,吴家经历过什么样的屈辱灾难。”
“不过我比我母亲运气好,我没受到她的那些折磨,因为晋先帝看着吴家,舅父也不允许吴家对我做什么,”吴大人说完咧嘴笑的极其悲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