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意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宋远知,她本是多么清醒克制的人,像书中走出来的古时圣贤,一举一动都温润端方,翩翩如玉,那般风华,早已超越了性别,突破了时代,举世无双,无与伦比。可是她今日竟这般失态,大约真的是被逼到了绝境,无路可走了,才孤绝无两地,想硬生生为自己撞一条出路出来。
她花了不少时间才理清楚了宋远知的话,却并没有为此而生气,她上前一步,用自己冰冷枯槁的手轻轻展开了宋远知依然紧攥着的双手,将手中的碎瓷片一片片拿出来,用丝帕小心地替她包扎好,又伸手去为她撩开被风吹乱的发丝,擦去她脸上、颈上凌乱四溢的酒液,替她整好衣领。她温柔地,耐心地回答道:“我怎么会生气呢,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别的人爱他,甚至比我更爱他,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这意味着,我死之后,还会有人照顾他,爱惜他,陪伴他,让他不再孤单。真正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平安快乐,幸福如意吗?这种心情,或许你现在不会明白,因为你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离别,但是这不要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
宋远知骤然失了力气,后退一步颓然地又坐倒在地。
“早点回去吧,太晚了,别再让皇上担心了。”周冉意重新叫来宫人,将紧闭双眼,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的宋远知扶上步辇,送回了玉衡殿。
皇上还在玉衡宫里等着,见宫门重新开启,进来的人竟是周冉意,忙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更深露重的,小心冻着了。”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周冉意的手放到嘴边呵气,一边把她往殿里拉,“快进来暖暖。”
周冉意回头往宫门外看了一眼,柔声对柳怀璟道:“皇上,我把先生找回来了。”
柳怀璟一愣,见被宫人们抬起来的白衣人果然是宋远知,忙上前看了看,看到她虽然脸色潮红,眉头紧锁,但呼吸平缓,似乎只是睡着了,才安下心来,转头皱眉道:“找先生让太监们去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去,瞧你手这么冷,在外面待了很久了吧。”
“他们哪里找得到先生呢?”周冉意低声安慰他,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宋远知,“她心里有事,今夜喝了许多酒,现在虽然已经睡着了,但大约也睡不安稳,你让他们多看顾些。”
柳怀璟这才注意到宋远知被丝帕包扎好的右手,再细看,又看到了她白色皂靴上的斑斑血迹,心顿时重新揪了起来,忙问道:“她怎么了?”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她。”周冉意有些歉然地说。
柳怀璟低低叹了一口气,吩咐他们把宋远知抬到床上去,再去请个太医过来为她重新包扎,才对周冉意道:“走吧,朕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