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每一次清醒，他都会在心里如此自问。

本应是短暂的生命，然而他的人生却仿佛永无止尽般地漫长。

本来已经死去。

本已经死去。

确实是假借他人之手，告别了这个世界才对；

却又像这样，被再度唤醒――

人有活着的权利，自然也就应该拥有死去的权利。

人生应该只有一次，也只需要一次也就够了。

不需要无尽那般漫长，不需要度过多姿多彩的人生。

不需要几度，只是由生――到死。

不过如此。

仅此而已。

并没有在意能否活下去，也并没有在意是否会死去，只是接受着结果。

并没有挣扎，因为这就是他的命运。

是他的死之命运，也是他的归宿。

度过短暂的一生之后死去，这就是他唯一的宿命。

可是……

“……”

当他度过了一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当他因为大限来临而死去之后，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他，结果却如梦醒般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了伊始，回到了初生之时。

然而他没有能拥有家人。

不仅如此，他才将将初生，眼看着便被家人所抛弃。

那是一个深谷，那是在深不见底的谷里。

那是在同样的冰天雪地之中，荒芜而又偏僻……

就这样迎来短暂的一生，他自认为肯定会死，也确实会死。

就这样迎来死亡，迎来属于他的死之宿命。

结束短暂的一生，这对于他来说、对于所有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明明如此――

――――――――

白色的世界，那是想要清除一切的意志。

包括所有与自己有关的记录，包括自己过往所留下的所有痕迹。

不想再被打扰，更不想再重来，再又一次重新经历……

既然人生是永无止尽的话，那么就让它无尽地延伸下去吧！

面对着安蒂丝和卡希斯，托伊埃尔在自己的领域之内寻望起了被黑暗所占据的世界。那是从安蒂丝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那是黑暗的力量。黑暗的力量将托伊埃尔彻底笼罩，托伊埃尔置身其中《非人者的意志》隔绝了一切。

对于自我的认知，不允许任何事物加以扭曲和改变。坚定不移地自我认知使得托伊埃尔无视了黑暗的影响，静立其中。托伊埃尔扫视着笼罩自己的黑暗，寻找着安蒂丝的身影。

安蒂丝与黑暗同化为一体，如今她就是黑暗，笼罩着托伊埃尔的整片黑暗也就是她。托伊埃尔无从找寻，也无法找寻。毕竟黑暗没有实体，更不属于物质。

看得见摸不着，明明能看到、却无法感觉。

托伊埃尔没有能去干涉黑暗的手段，即便是说在这个就连黑暗的概念都没有的世界，他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将无尽的黑暗限制于这个白色的世界之外。

少女所拥有的是冰系的能力。

托伊埃尔自身所拥有的则是洞察系的能力。《非人者的决意》已经展开，《非人者的意志》守护着他不受黑暗侵袭，但也就仅此而已。至于契约系则由于条件尚未满足，而无法使用。

只能是借用了吗……

要使用何种手段来打破现状托伊埃尔还在思考，但是这样的念头升起，使得托伊埃尔选择了使用《夜下之影》的能力。

黑暗将托伊埃尔包裹，随即黑暗缓缓向四面散开。黑暗将黑暗驱逐，那不同的黑暗之间分出明显的间隙。以托伊埃尔为中心，安蒂丝所化的黑暗被迫变成了一圈黑雾。

安蒂丝所拥有的只是属于黑暗的力量，然而那将她迫归原形的，则是真正的黑暗。

“这……怎么可能。”

正因为是墨梅亚人，安蒂丝才更加明白其中的区别。

这并不是差异，而是本质上的不同。

眼看着真正的黑暗就要包围自己，安蒂丝赶紧变回常态，逃离了黑暗的包围。

“他为什么会拥有黑暗的力量？”

安蒂丝回到卡希斯的身边，她望着卡希斯，眼中带着震怒和质疑。

“你不是说他只有洞察系的能力吗？”

之前的冰系能力安蒂丝并未在意，因为身为墨梅亚人，无论冰系能力如何发展，都不可能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然而库塔不但使用出了应当是神才能施展的领域，眼下居然还使用了黑暗的力量，这不得不让安蒂丝怀疑他是否还掌握着其他的力量。

根据情况的不同，战斗的方式自然也就大不一样。

“我跟卡尔特斯仔细确认过，他生前确实是爵。”

“那你现在怎么解释？”

眼看着库塔收起白色的领域，他将黑暗笼罩在身上，随后整个人就在安蒂丝和卡希斯的眼前凭空消失。

“我怎么知道啊！”

卡希斯焦急地飞上天空，他展开双翼，充裕的圣辉占据天空，本来布满天空的黑暗被尽数驱散。为了抵挡圣辉，安蒂丝被迫回归到雾气的状态，而笼罩着黑暗的托伊埃尔也在将洒向自己的圣辉尽数吸收之后，自然而然地显现了出来。

“唔……！”

察觉到自己的圣辉被托伊埃尔吸收，卡希斯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因为即便是安蒂丝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倒不如说她反而很怕自己的力量。然而托伊埃尔的黑暗却在夺取着那属于他的力量，感受着力量的流失，卡希斯赶紧将圣辉收起。

可他刚刚收起圣辉，那本已现形的托伊埃尔便又凭空消失。

“怎么办？”

无奈之下，卡希斯只得再次释放圣辉。

“你上，你的圣辉实在是太碍事了。”

安蒂丝抵御着圣辉，渐渐地后退拉开距离。尽管卡希斯的圣辉无法伤害到她，但却会无端地消耗掉她的力量。她远离圣辉的范围，站在远处观望。忽然间心头一悸，她瞬间召唤出灰暗之镰，切换到了战斗形态。

安蒂丝警戒着四周，可心悸一瞬而逝。安蒂丝警惕了许久，结果既没有异常，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我的错觉吗……？”

白色的世界又一次展开，即便是已经拉开到了可以被称之为是“遥远”的距离，安蒂丝却还是被拉进了白色的世界。将灰暗之镰收起，又切换回雾气的状态，安蒂丝望着闪耀着圣辉的方向，静静等待。

…………

耀眼的圣辉之内，卡希斯一手持剑，一手握盾俯身冲下。

圣辉被黑暗吸收，托伊埃尔包裹着黑暗形同墨影。黑暗夺取着卡希斯的力量，托伊埃尔凝冰成链。在《夜下之影》的作用下，同样被黑暗所覆盖的冰链形如墨鞭。

托伊埃尔挥舞着冰链向袭来的卡希斯抽击而去，卡希斯闪身躲过，撞进了托伊埃尔的怀里。

一剑，卡希斯毫不手软地径直砍向了托伊埃尔的头颅。托伊埃尔用冰链接下剑刃，然而卡希斯持盾用力一撞，托伊埃尔娇弱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

飞在空中，托伊埃尔勉强调整身形，挥出一鞭。卡希斯贴近距离冲来，他的冰链还未还未开始发力，便已经被卡希斯用圣盾格到一边。冰链向着卡希斯包围、缠绕而来，卡希斯径直撞入托伊埃尔的面前，圣剑高举，剑尖上圣光凝聚，一点极落。

“唔……”

圣剑破空，斩裂黑暗，确确实实地砍在了托伊埃尔的身上。托伊埃尔受伤半跪在地，手中的冰链一落化作了冰屑，冰屑随着黑暗一同消失。托伊埃尔捂着左肩，整只手臂被卡希斯斩落，掉在了她的身旁。

黑暗之内，托伊埃尔紧皱眉头。

既是因为痛苦，也是因为别的事情。

但是黑暗一点点的散去，托伊埃尔少女的身姿逐渐显露在了卡希斯的眼前。随着托伊埃尔收起了黑暗的力量，卡希斯感觉到力量的流失逐渐减缓，但却并未停下。

卡希斯感到诧异，望向半跪在地的托伊埃尔，如今托伊埃尔也正望着他。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非人者的视线，明明受了重伤，然而他却在笑。

地上的手臂化作黑气消失，下一个瞬间，托伊埃尔的身体闪动了一下。瞬间完好如初的她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不知为何而有些厌烦的表情。

托伊埃尔从地上站起，她举起了手，冰晶迅速在她手中凝结，形成了一把略显奇怪的武器。武器修长，约莫五尺有余，刃尖呈弧形，从外表看很像是长刀。

可若说是长刀，它却有剑锋，并且两面开刃。其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托伊埃尔双手握住《树痕》，主动袭上。卡希斯与托伊埃尔的距离不过几步，托伊埃尔踏步便攻。

挥起树痕一斩，刀刃自卡希斯头顶砍下。卡希斯用圣盾御抵托伊埃尔的攻击，同时用手中的圣剑砍向托伊埃尔的身体。托伊埃尔不避不闪，也并未改变手中树痕的攻势。

“呃……”

眼看着卡希斯的圣剑的便要砍中托伊埃尔的肩骨，然而卡希斯的身体一顿，手中的力道一松，等他忍痛再想发力攻击的时候，托伊埃尔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包裹着黑暗的冰刃沿着刚刚才制造出来的伤口，硬生生地刺穿了卡希斯的后背。卡希斯强忍剧痛，回头挥出一剑，同时前移飞上了空中。

托伊埃尔放手武器，及时脱身避过了卡希斯忍痛挥出的一剑。卡希斯刚要飞起，托伊埃尔又出现在了他的后背，单手抓着卡希斯的左翼，又是毫不留情地一剑向着卡希斯的后背刺下。

危机关头，卡希斯凝聚圣辉，全力释放。然而托伊埃尔也再次张开了《夜下之影》，不仅防住了卡希斯的圣辉冲击，还借机夺走了他更多的力量。包裹着黑暗的冰刃再次突破了卡希斯的身体，卡希斯受到重创，双翼溃散，耀眼的圣辉也瞬间消失。

此时托伊埃尔站在卡希斯的身后，手中重新凝聚了一把《树痕》。黑暗将树痕包裹，卡希斯依靠圣剑支撑着身体，勉强半跪在地。托伊埃尔看着卡希斯半跪在地的模样，挥下了树痕。

忽然间，灰镰破开空间凭空出现。灰色的镰刃冲着托伊埃尔的身体就是一扫，托伊埃尔不闪不避仍旧砍向卡希斯，手中的力量丝毫未松，神情更是没有动摇。

眼看着逼迫托伊埃尔采取防御没用，安蒂丝瞬间做出应变。她以攻代守，将灰暗之镰挥向了托伊埃尔的武器。灰暗之镰与树痕相撞，尽管包裹着黑暗，树痕却还是一点点地碎裂、最后瞬间崩坏。

看到这一幕，安蒂丝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她立即意识到不对。冰屑掉落眼看着就又要重新凝聚成武器，灰暗之镰再次扫过，将其击溃。同时卡希斯左手凝聚圣光，做好了强忍剧痛的准备，一掌将包裹着黑暗刺穿了自己身体的冰刃给拍打了出去。

圣剑回身一扫，袭向托伊埃尔的小腿，安蒂丝同时挥出瞄准了头部的攻击，在两人的夹击之下，托伊埃尔勉强后退，拉开了距离。

“真不像样！”

安蒂丝走入空间，从远处直接出现在卡希斯的身边。她手握着灰暗之镰，警戒着托伊埃尔。卡希斯艰难地从地上起身，胸前的伤口一边不断地流出白色的血液，一边包裹着盈盈绿色的生命之光。

“稍微，大意了！”

“都成这样了，还找什么借口。一起上！”

没心思和卡希斯废话，安蒂丝的身体漂起，来到空中。

白色的世界展开，安蒂丝伸出了手发动自己的能力《光与暗的碰撞》。

白色的世界再一次将安蒂丝和卡希斯一同拉进了托伊埃尔的领域，但是安蒂丝的能力也同时生效。托伊埃尔手中的树痕轰然碎裂，瞬间消失。托伊埃尔尝试着再次使用少女的能力，然而无论他如何催动，能力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随之一同，托伊埃尔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

正确来说，是安蒂丝和卡希斯两人的变化。两人的气势不断膨胀，战意汹汹。在生命之光的作用下，卡希斯的伤势极速恢复。展开闪耀着圣辉的双翼，卡希斯转眼之间便神采奕奕、气势高涨，看起来丝毫不像是有受过伤的样子。

安蒂丝漂在空中，无数雾气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渐渐地在她的身后凝聚、形成了一个虚影。虚影手持镰刃，样貌与安蒂丝一般无二，但她望向了托伊埃尔，空洞的瞳孔中仿佛具有独立的意识一样。

安蒂丝俯空冲向托伊埃尔，没有武器的托伊埃尔不敢迎击，只能是被动闪避。然而巨大的虚影跟在安蒂丝的身后，安蒂丝每挥出一击，虚影随后挥出的攻击都瞄准了托伊埃尔的回避路线。

一连两次，托伊埃尔差点就被巨镰砍到。

托伊埃尔主动退开想要和安蒂丝拉开距离，可安蒂丝丝毫不给机会，一直不断进攻、不断追击。在安蒂丝的猛烈攻势下，只能闪躲的托伊埃尔很快陷入颓势，她的行动越来越勉强，行动模式也渐渐地被安蒂丝所看穿掌握。

托伊埃尔又一次勉强躲开了安蒂丝和虚影的双重攻击，就在这时，卡希斯加入了战斗。

卡希斯手握圣剑，持盾等在托伊埃尔后退的位置。

一剑，圣剑斩过托伊埃尔的腰间。托伊埃尔强行停住脚步，硬是临时转变了身形，躲过了这一剑，可他因此身形崩坏，满身都是破绽。灰暗之镰与巨镰分别挥向托伊埃尔的身体，托伊埃尔望着安蒂丝的身后，却依然没有丝毫慌乱。

“呃！怎么回事……”

眼看着安蒂丝和虚影的攻击就要命中托伊埃尔，可是安蒂丝的身影一顿，瞬间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她身后的巨影不停晃动、扭曲，最后痛苦地身形一破溃散成了雾气，回到了安蒂丝的身体里。

卡希斯望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领域之内的身影，那白色的身姿翩然但却无神。

…………

将时间稍微倒退。

就在山脉裂开一道长缝，维拉威尔悄悄离去，明美担心地查看着水奈伤势，呼唤着不知为何在白光之后就一直陷入了昏迷的水奈的时候，明奈的身影悄悄地走近，来到了明美的身后。

等明美注意到时，明奈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望着蹲在地上、抱着水奈的明美的背影，听着她那急切而慌乱地呼唤，明奈脸面无神，但是眼中却交织着愤怒与仇恨。

对准明美的背心，明奈狠狠地挥下了手中的匕首。

然而匕首还未落到明美的头顶，便停了下来。明奈纠结着，右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气愤地将手收回，压抑地喊道：“姐姐。”

忽然听到声音，明美下意识地回头查看。看见那熟悉却略有不同的花嫁，注意到明奈那复杂而痛苦地表情，明美抱着水奈连忙站起，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明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