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四扬、胡椒儿究竟去了哪里?
原来云四扬为人十分机警,他业已看出天云的七星掌掌力极其雄浑、自己的内力虽未必不如,但硬打硬拼,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然而胡椒儿已身受重伤。
自己乃困在武当山上。
武当群道因《九阳真经》被盗、松风道长之死,正同仇敌忾,欲与敌人决一死战。
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已方孤立无援,势单力薄。
此时此地此势,三十六计,走为上!
因此,当天云催动七星掌时,他也潜运内力,作出与之相抗之势,但两掌相交的瞬间,他突然把个“拼”字化为“借”字,使用上乘的借力打力之法,把天云的七星掌力和自己的内力合成一力,借着这股力量,抓起胡椒儿,一起飞出了玉虚宫。
胡椒儿一是身受重伤,二是猝不及防,被抓后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他借用的这股力量,乃聚当今武林两大高手的内力而成,充沛雄肆,无与伦比。因此,他和胡椒儿飞出玉虚宫时直如冯虚御风一般,比飞鸟还要快上几分,以致连天云这样顶尖的高手也但觉眼前一闪而已,看不清真相,至于柳环卫、钱无利和群道,更是懵然无知,莫名其妙。
云四扬挟着胡椒儿,直向武当山下奔去。他知道自己的计策只能骗得天云一时,等他省悟过来,定会率众追赶,因此一路急奔,不敢稍停。
胡椒儿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变化。她心高气傲,这样仓皇逃窜,心中大为不甘。而且自己被一个大男人紧紧挟住,实是可羞之事。但偏偏浑身酸麻无力,动弹不得,又气又急,就大声叫道:“喂,快放我下来!谁要你救我,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云四扬不予理睬,只顾奔逃。
胡椒儿又叫道:“胆小鬼,只会逃命,本姑娘都为你羞死。”
云四扬还是不予理睬。
胡椒儿叫得更凶:“混蛋,你想抢人吗?等本姑娘伤愈后,非把你一一”突然哑口无言,生生把“大卸八块不可”六个字留在肚里。
是云四扬出手点了她的哑穴。他知道,依胡椒儿刁蛮的性子,如不制住,只怕会走一路,骂一路。而强敌在后,如果闻声追踪,平添许多麻烦,因此只能强行封住她的嘴。
胡椒儿说不出话,俊目圆瞪,秀眉直竖,显是十分恼怒。云四扬装做没有看见,只管奔逃。路上偶尔碰上几个武当道士都被他一掌击飞,真是势如破竹,所向披蘼。
不到半个时辰,已经闯下了武当山。
他内力虽强,毕竟人力有限,感到气息不匀,需要休息调整。看到不远处有个山洞,便钴了进去。
武当道士未必能找进洞来。
万一被发现,自己守住洞口,量他们一时三刻也无法攻破。等胡椒儿伤势稍愈,自可设法脱身。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时天已大亮,洞内光线虽暗,但也可清楚地看到东西。
只见胡椒儿横眉竖目,满面怒色。云四扬这才想到尚未为她解穴,她半天不能说话,想必憋得难受,便说声“得罪”,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胡椒儿顿觉气息畅通,被封的穴道业已解开了。
胡椒儿“呸”的一声,重重吐了口唾沫,也不说话,挥掌便向云四扬打来,却被云四扬一把抓住皓腕,沉声道:“身处险地,还要胡闹!”
胡椒儿使劲挣了几下,但手腕如被铁箝夹住,半点不能动弹,气急之下,大声道:“你还不放手?把本姑娘的的手腕都弄痛了!”
云四扬冷冷道:“放你不难,但你必须答应,不准再胡闹。”
胡椒儿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云四扬道:“你不肯听话,我只能再点你的穴道。”说罢挙起另一只手,作勢要点穴道,却见胡椒儿秀目中泪珠盈盈欲滴,显然心中委屈万分。他知道,以胡椒儿的性子是万万不肯讨饶的,她闭口不言,其实已是怕了自己,便放了她的手,温言道:“我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办,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说也奇怪,胡椒儿适才在玉虚宫身受重伤,但面对强敌丝毫不背肯示弱。而此时听子云四扬这句话,反而抽抽咽咽地哭泣起来,而且泪涌如泉,哭得十分伤心。
云四扬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加动阻,不加安慰,冷淡得象个铁人。
胡椒儿哭了一会儿,突然仰起脸来,问道:“你对女孩子都是这样冷冰冰的吗?”脸上兀自带着泪水,所谓“梨花一枝春带雨”,极其楚楚动人。
云四扬道:“对谁都一样,我天生就是冷冰冰的性格。”
胡椒儿道:“这样的性格很好吗?”
云四扬道:“性格就是天性,与生俱来,无论是好是坏,总之改不了,我也不想改。”
胡椒儿道:“不改就不改嘛,何必狠霸霸的。”态度反而温和下来了,不复原先的刁蛮任性,
这也是一种性格。
其实女人多数都这样:你越是迁就,越是温柔作小,她越是得寸进尺,不依不饶。可惜男入很少懂得这个道理,以致阴盛阳衰,世风大变。
云四扬不懂这个道理。他这样对待胡椒儿,确是出于天性。
当然,也因为气恼。气恼她任性胡来,把事情全弄糟了。眼下情况越来越复杂,暗中有神秘门的暗害,明里有武当派的追杀,若不妥善解决,只怕前途步步荆棘,处处陷阱,茫茫江湖,竟无立足之地了。
半晌,胡椒儿道:“我真的没杀松风,更没有偷盗《九阳真经》,武当派道士血口喷人。”显然,她也猜到了云四扬的心事,所以急于表白自己。
云四扬道:“我相信。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出手救你。但究竟是谁盗走真经的呢?”
胡叔儿愤愤道:“我看八成是天云这牛鼻子自己干的,贼喊捉贼,反来诬陷本姑娘!”她被天云打成重伤,心中不忿,所以恶言相加。
“信口胡柴!”云四扬笑道,“天云是武当掌门,完全有权修习《九阳真经》,何需偷盗!”想了想又道:“但天云确有令人费解之处,他适才的掌力极其雄浑深厚,全不象中了慢性奇毒后初愈之人。而且,凭他这样的内力,又怎会比剑输于子虚生?”
胡椒儿撇了撇嘴,不屑地说:“我看这牛鼻子的内力也不过尔尔,我只是一时疏忽大意才吃了亏。等我伤愈之后,定要报这一掌之仇!”
云四扬心中大不以为然,但知她好胜,不便反驳,道:“既然如此,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掌伤痊愈后再议报仇不迟。”说罢双掌并出,按住其背部肺俞、心俞、脾俞三大要穴,掌力源源不断输出。胡椒儿但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自督脉进入任脉,周身流动。其热流沛然浩然,无休无止,自己如沐春风,如浴甘霖,真有说不出的舒服畅快,胸中的烦闷之感一扫而尽。
她是武学的大行家,知道云四扬这样以真气助己疗伤,极耗内力,心中十分感激,同时又有一种麻酥酥、痒兮兮的异样感觉,不禁心神激荡,俊脸飞红。原来她自出世以来,还是第一次与男子肌肤相亲,心念及此,羞怯难当。
云四扬哪里知道女孩的这种微妙心理,开始感到内力顺利流入对方体内,显是疗伤有效,颇为高兴。后来突然感到她体内气息激荡岔乱,疑是疗伤有误,不觉吃了一惊,忙问:“有什么不舒服?”
胡椒儿省悟到因自己思绪紊乱而使云四扬产生误会,忙答道:“没什么,你放心吧!”同时收心摄神,专心致志。云四扬感到内力流动复归顺畅,这才放下心来。
前后约一个时辰,胡椒儿突然兴奋地回过头来,朗声道“我看已经痊愈了!”云四扬见她脸如朝霞,目如朗星,已全部恢复了平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情知大功告成,便收力停掌,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衫业已被汗水湿透,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同时感到自己周身酸软,知是耗力过多,便端身趺坐,调息养神。
胡椒儿心中感动,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话才出口,心中大悔,唯恐对方象子虚生一样大胆说出爱慕之意,那才难以为情呢?心中羞怯,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云四扬道:“我受人之托,要照顾好你。”
胡椒儿放下心来,却又微觉失望,便问:“你受何人之托?”
云四扬道:“日后你总会知道的,但眼下不必多问,我不会告诉你的。”
胡椒儿忽发奇想,问道:“是不是我父亲?”语气迫切、激动,心想:“我父亲既是位大英雄,完全可能和云四扬相识。那么托他照顾自己的女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下子轮到云四扬惊讶了,反问道:“你父亲?你父亲是谁?”
胡椒儿摇摇头,低低道:“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在哪里。”神情黯然,显然内心极为哀伤。
云四扬本来想说:“你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还问什么是不是他托我来照顾你的?”但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倒觉得于心不忍,便温言动慰道,“你惦着父亲,他自然也惦着你,你们父女迟早会有相见的一天。”
胡椒儿道:“人海茫茫,无名无姓的到哪里去找呢?
云四扬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眼下我们首先要去一个地方。”
胡椒儿忙同:“什么地方?”
云四扬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吟的乃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名篇《望庐山瀑布》。
胡椒儿脱口道:“庐山?心念一转,已明其意,又间:“你想参加本月三十日的庐山大会?”
云四扬点了点头。
胡椒儿大惑不解,道:“此次大会,江湖豪杰十有八九都会到场,武当派也断无不参加之理。我们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云四扬道:“不然。当着天下豪杰之面,武当派不敢轻易动手伤人,如果他们把你我之事交与大会公決,我们正好在会上把真情抖露出来,料想万千江湖豪杰中总有才智杰出之士,能明真相,替我们洗刷不白之冤。更重要的是,这次庐山大会有关江湖命运,各派力量都会倾力参加,估计一一”
胡椒儿接口道:“神秘门也会在会上亮相。”
云四扬道:“极是。我们正可借此机会查明真相,为武林除此大害。”
胡椒儿精神大振,喜孜孜道:“事不宜迟,我们早日赶赴庐山,也可有所准备。”
云四扬、胡椒儿都是艺高胆大之人,明知庐山大会凶险难测,但想到辨明自己冤情、查清神秘门真相,非冒险与会不可,当即离开山洞,直奔百里之外的老河口。好在胡椒儿掌伤已愈,两人施展上乘轻功,疾如奔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老河口。
老河口是汉水上游的重要渡口,集镇不大,但地处南北交通枢纽,南来北往之人极是稠密。其中多数是鄂北、晋南和陕东一带的商贾,带着本地土特产,坐船沿汉水进入长江,把家乡土特产贩往江浙皖。再把江浙皖一带的特产販回家多。这样一来一往,往往可牟三倍以上之利,因此尽管江上风波险恶,但他们依然趋之若鹜,有一首小曲单道世人争名争利,用尽心思,费尽精力,到头来无非南柯一梦,转眼烟云,煞是做得好。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扣了三十。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尪赢,五十岁除分黑昼,刚分得一半儿白日,风雨相催,兔走鸟飞,仔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了便宜。——《双调?蟾宫曲》
云四扬、胡椒儿站在渡口,眼望江水浩森,一叶叶小舟出没在风波之中,再想到近日来种种历险,不觉感慨万千。云四扬长叹道:“佛祖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奈何世人总难以勘破名缰利锁,而自寻烦恼,自食恶果!”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弥陀佛,施主能出此善言,便是有大智大慧之人,令老衲不胜钦佩。”
云四扬、胡椒儿急忙转身,却见数丈之外站着一位老僧,虽然须眉皆白,但双目精光闪烁,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其内功修为极为精湛。老僧身着灰白旧僧衣,慈眉善目,望之可敬可亲,俨然是位得道的高僧。
云四扬连忙躬身施礼,恭恭敬敬道:“学生云四扬,敢问神僧法号?”
老僧合掌道:“老衲少林寺了然。”
云四扬、胡椒儿吃了一惊,他们早就听说,少林寺住持超然大师,罗汉堂首座悠然大师,藏经院首座寂然大师,达摩院首座了然大师,都是武艺超群,名重武林,被誉为少林四神僧。
四僧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武林中人难得见上一面。不想今日在这小小老河口,居然有缘得见四神僧之一的了然大师。
云四扬、胡椒儿肃然动容,齐声道:“原来是少本林达摩院首座神僧了然大师!”
了然莞尔一笑,道:“什么神僧,乃是江湖朋友给老衲脸上贴的金。其实是相皆空,众生平等,区区浮名要来何用?说到底就是个老和尚。”
胡椒儿见了然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少林神僧的架子,十分高兴,便道:“那我就叫你老和尚,怎样?”
云四扬见她出言无状,正要斥责,了然却笑道:“好极,你叫我老和尚,我便叫你小姑娘,一老一小,脱略形迹,岂不妙哉!”
正在这时,一只双帆小船箭一般拢向岸来,船头站着一个虬髯大汉,上身赤膊,肌肉虬结,显得十分剽悍,他见到了然便大声喊道:“岸上可是少林神僧了然大师?”声如洪钟,响遏行云。
了然面露诧异之色,问道:“施主是谁?怎么认得老衲?”
大汉道:“小人混江龙李俊,是鄱阳帮的一名头目。柳帮主考虑到不日将举行庐山大会,江湖豪杰多有乘舟赴会的,所以沿江派下数百条小舟,专事接应。五年前小人曾在少林寺见过神僧一面,刻刻在心,所以认得神僧。”
胡椒儿哼了一声,道:“柳环卫倒会做好人,难怪他武功平平,却也在江湖上混得有头有脸。”
了然不解胡椒儿何以如此讨厌柳环卫,却又不便相问,正沉吟间,混江龙李俊又道:“女侠和那位少侠如果也去庐山,也请上船。船虽小,却尽可载得三位。”
云四扬暗道:“这混江龙李俊虽然长得粗鲁,言谈倒颇文雅。鄱阳帮的一名头目已是这等人物,真不可小看了柳环卫。”
了然对云、胡二人道:“老衲正要去庐山,不知二位可是同路?”
胡椒儿正待回答,云四扬抢先道:“我们准备去陕西长安。”胡椒儿不明所以,证怔发呆。
了然道:“如此后会有期。”又对胡椒儿道:“小姑娘有机会请上少林一游,老和尚当尽地主之谊,陪你游遍十殿、四院、碑林和旗、鼓、剑、印、钟五峰。”说完轻轻跃起,如同一只海鸥,正好落在双帆小舟上,船身毫不晃动,足见其轻功已臻炉火纯青的至高境界。胡椒儿忍不住脱口赞道:“老和尚,好本事!”
混江龙李俊长篱轻点江岸,小舟立即飞一般离去,但见了然兀立船头,江风吹动僧衣,真有超凡出世之概。不一会儿,小船只剩下一点影子。再一会几,连这点影子也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唯见江水滔滔,无休无尽。
胡椒儿问:“我们明明也去庐山,你为什么骗老和尚说是去长安?”她和了然虽是初识,却颇投缘,如果同舟而行,说说笑笑也可解去不少的旅途寂寞和劳顿。偏偏云四扬不肯同行,所以她心中很是不快。
云四扬道:“你不觉得了然大师和混江龙李俊的出现过于突然了?似乎就是针对你我而来。”
胡椒儿道:“你连少林神僧也信不过?”
云四扬摇头道:“不是信不过,实是这些日子遇到的怪异事太多了,令人不能不防。何况江面凶险,你我都不识水性,更需留神。”
胡椒儿轻蔑地说:“胆小!”
云四扬纠正道:“是小心。”
胡椒儿道:“一样,总之是没出息。
云四扬道:“不一样。胆小是没了豪气,小心是行动谨慎,豪气犹存。我们敢于去闯庐山大会,就决非胆小无能之辈。”
“我们还去庐山?”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