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班上开始变得慎言慎行,因为钟强不再来上学之后,班主任老师窝了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明里暗里对他似乎越来越冷淡。上课抽人回答问题的时候,从来不抽到他,他有时上课走神,根本没听课,老师也从来不管他,而其它同学稍没注意黑板,就会被班主任点名,或直接被训斥。他对班主任老师处理钟强与贾丽群纠纷中过分维护贾丽群也不满,私下里怀疑老师不仅是因为成绩,还是在歧视乡下人,继而有些鄙视老师。再由于厌烦学习,他对老师不理自己反而感到轻松,渐渐的养成了不求上进,只求能过得去的心理。只是他每次考试做不起题,也决不会象其它落后分子一样作弊,一副素面朝天的态度,即使如此,他的成绩倒没越滑越远,始终在中游或偏上的样子。
进入期终考试阶段,全县初中都统一试卷,大家开始紧张的复习,他终于勉强收回心,也参与到认真复习中。这期期终考试,学校格外的严格,所有主课和副课都一视同仁,每次都是两个老师监考,而且年级之间监考老师互换,把气氛搞得很严肃。这种考试,对认真学习的同学来说,尤其是班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大都一如平常,可对以往寄希望作弊过关的同学来说,冲击就很大,因为平时学习不认真,有的简直就陷入了绝望地步。每科考试,监考老师在考生中走来走去,来来回回,考试结束,成绩好的同学互相竞争着计算分数,对存疑或没做起的题,急忙的翻书对答案,成绩差的同学多已抱着大势已去的态度,听之任之。主人公也没耐心再翻书,送瘟神一般把不再用的书塞进书包里,陪葬在了逝去的青春中。
拿通知书的时候,大家听说这一次,班上同学们的成绩距离拉开得格外大,和半期考试是两回事,老师宣布了班上前十名,第一名和第十名相差达八十分。但他的成绩却几乎让班上所有人都吃惊,他意外的进入了第四名,在唐海、王婕、赵晓卓之后,而且语文是第一名,直接超过了班长唐海三分,地理成绩九十六更是绝对第一,比第二名贾丽群整整高二十五分,也就是说,他的地理成绩简直一骥绝尘远在年级同学们之上,让人瞠目结舌,全班哗然。可是数学刚刚及格,六十分,英语不及格,其它几科也就六七十分样子。他原本估计班主任老师会在通知书评语上把他“狠击猛批”一番的,大概是因这个成绩,老师没有特别的肯定否定,他的评语和同桌沈芳的评语几乎一样的:上课认真听讲,作业认真完成、尊敬师长,团结同学云云。他一琢磨,从文字中体会到了一种难言的冷漠。
拿到通知书回到家里,父亲就专门看他的成绩,专门问了名次,他说是班上第四名,父亲又质问:“才第四名?你知道人家秦超考的多少名不?”
他对父亲动辄训斥的态度非常反感:“不知道。”
“人家考的……考的……”父亲也不知道,他还没有去打听,只是想诈儿子一句。
“他考多少与我没关系。”
“你别嘴硬,晚上再说。”父亲说。
到了晚上,父亲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他反而有点奇怪,可也绝不敢打听原因。过了几天他才知道,原来秦超刚好是他们班上的第八名,可他的成绩比自己少二十多分,估计是父亲打听了结果,所以没再吭声的。
这个成绩也没激起他学习的热情,反而让他对学习蔑视,原来自己并没怎么努力,居然考得这么好,有什么大不了?加上老师评语透露出来的冷漠,和父亲生硬的指责,他心里于是更加不在乎。表哥韩斌可考得一点不咋的,害怕被他的姑姑韩叙芳知道受训,拿到通知书没再和陆运红一块回,就直接溜回他家去了。
寒假作业拿到手,他象以往的习惯,三天时间,集中精力飞快的就全部就做完,送瘟神一般丢在一边,然后开始全心全意的玩耍。每天背着背篓,给娘说一声是出去割猪草,然后偷偷拿着韩斌留下的军棋,去约钟强秦明明他们玩去,玩够了才三下五除二的胡乱割些猪草塞在背篓里,蒙混过关。终于一天傍晚,几人的战局还没结束,母亲和三姐做完活后急着切猪草,找到他发现他背篓里空空如一他,母亲拿着棍子一边打,一边骂,他慌忙跑,结果还是挨了四五下,回到家里,又挨了一顿骂,勉强收住野心,不敢把假期当假期来过了。
已经接近过年,今年的收成远远的超过往年,母亲开始泡米,准备做黄巴,队里已经有十来家人在杀年猪,韩开国家杀了,程增福家杀了,程永华家杀了,消息传来,能杀年猪成了大家今年议论的中心。生产队里好些家杀了猪,都要请左邻右舍或谈得来的,尤其是互相结对耕种和喂牛的几家去“尝尝,喝碗猪血汤”,请客的时候,那个自豪的眼神让人羡慕。家里比较严,人家来请客时说请全家,一般只有父亲陆选南去,陆运芹和和陆运红就被母亲找理由推谢:“俩孩子已经吃过饭,不去了,以后随时来你们家玩。”
虽然有时心里万分想去,也只能随着母亲说已经吃过饭,以后来。腊月二十三,邻居四奶奶家也要杀猪,来请全家,这是很难推的,因为她儿子黄大文直接就来请韩叙芳去帮她家里烧烫猪水,然后请陆选南帮助捉猪,于是两个孩子显然不可能在家吃,被四奶奶来连推带攘的一块接了去,全家在四奶奶家饱饱的吃了一顿,临告辞的时候,四奶奶又拿了一块四五斤的肉,硬塞在韩叙芳手里,要他拿回家给孩子们做碗汤喝。
回到家里,父亲把猪圈里喂的三个猪研究一阵,关键是把最大的那个猪看了又看,这个最大的猪还是小,只有一百三四十斤,父亲犹豫了好一阵说也杀吧,母亲有些舍不得,因为现在多余的糟糠老菜,可以继续喂。
“可是,人家杀了猪,就来请,我就天天拿着嘴巴去吃别人,这是哪门子讲究啊?”
“不要为了今年绷面子把它杀掉,划不来,明年杀会更肥,要请明年请嘛。”
父亲问征求陆运红和陆运芹的意见,两个马上异口同声喊杀,想着热闹的擒猪杀烫和分割切肉的场面,就心潮澎湃,激动得眼睛发亮。母亲训斥道:“你俩下得了心,下得嘴吃,你们瞧,它才多大点?它还在喊娘呢。”
最终在母亲的坚持下,今年没杀猪,姐弟二人沮丧的不敢多嘴。第二天赶集,母亲背了袋米去买,然后再购了七八斤肉回来,然后再准备杀两只鸡,总之,虽然没杀猪,也不能让两个娃娃太失望,同时给他们展望了明年过年的美好场景,说一定要杀一个至少两百斤的,两人无可奈何的相信了。
陆运新又回家来,他们放了两天假,他和别人换了两天班,可以在家里呆上五天到大年三十回去值班。因为这段时间特别的忙,县公安局正在打击刑事犯罪活动。他从单位带回来不少的旧书,说是公安局搬保管室时清理不要的,其中有《三言二拍》和十来本旧线装书《全唐诗》、《唐宋词》、《古文观止》、《南北朝史话》、《五灯会元》等,总之是以前破“四旧”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搜缴的书,他觉得还有用,带回来,让陆运红可以看看。他回到家里的第二件事,给陆运芹和陆运红每人发了五元钱过年,这显然比生产队其它同龄的多多了,他们大不了就有家长给的五毛或者一元。然后陆运新又给陆运红十元钱,让他做下期的学费和头个月的生活费。陆选南仍然疑惑的问陆运新:“你的工资就那么点?你又说明年转正,会不会还要花钱,怎么有这么多钱花?即便给他们,每人一元也够了啊!”
“我们出差有补助。”陆运新简单的说,也不给父亲解释。他还带回来了四瓶酒,四个午餐肉罐头,还带回来一大包糖,足足有五斤。过年大家的空闲时间多,听说陆运新回来了,生产队邻居们许多人都来家里看他,向他打听县城里的新鲜稀奇事。韩南、韩东、副队长程永华、三蛮子、秦代清,秦祖寅,长韩开佑 程增福、黄大文、还有陆运新一块念小学和初中时的同学,每天都有人来,家里很热闹,幸好陆运新带有大包糖,母亲每次抓一大把放在桌上,再烧开水泡两盅茶,大家都说,陆运新离家到县城这一年多,总的来说明显的胖了,白净了,肯定吃得好,每天大鱼大肉。陆运新告诉大家,并没有大鱼大肉,只是能吃饱饭,一日三餐生活有规律而已。他的那身警服,不仅主人公喜欢,也特别让大家暗中羡慕,在大家眼里,就相当于“当官的”标志。母亲此时,特别的自豪,好些人后悔当初没象陆选南一样脑瓜子灵活,找上张国荣帮忙。很少有来家里耍的赤脚医生王和珍,也来家里耍,她把陆运新打量了片刻,啧啧的称赞几句,然后和母亲韩叙芳说他长大了,是在生产队里的话,已经抱上娃娃了,然后问他有没有找对象,两个女人嘀咕了一阵。晚上,客人们都散去,全家人一块吃饭,母亲对陆运新说:“今天,王医生来,说给你介绍个姑娘,是隔壁胜利大队的,人家在云津市国营糖厂上班......”
母亲的话没说完,陆运新说:“我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我自己知道,我现在才十九岁,不急,人家城里的,大多都二十岁以上才谈对象。”
“可是,十九岁,也不早了啊。”父亲忙说,“说不定人家说的姑娘也不错呢。”
“急什么?人家说,穷为家计,富为国愁,为家计会越计越穷,为国计才越计越富。我想至少过了明年再说。”陆运新说。现在他的话在父母心里有了权威性,父亲只好说:“那你就自己要把握好,找个合适的人,一定要让我们晓得。”
有了大哥给的过年钱,陆运红专门给了三姐一元钱,让她明天和母亲一块赶集的时候帮买鞭炮,这可是巨额的花费,不过母亲和父亲看见了,也没有责备。毕竟这么多年过年来,孩子们还没买过鞭炮放,就算是让他们补足以前的亏欠。他也让韩叙芳买上两串大鞭炮,算是为今年的收成庆祝。殊不知,当他们把鞭炮买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今年买鞭炮的人特别多,几个卖鞭炮的小摊的货几乎早就被抢空,幸好三姐陆运芹手快,抢到了两小盒孩子们放的鞭炮,每盒只两毛,一共只花了四毛,陆运红也挺高兴的接受了。
来找陆选南写对联的人也比往年多,大家不图内容,只要是红纸,红纸上写的是吉利的话,就行。父亲把一时还没想到新的对联,只好把去年广播里播的写来照着写,
“东风浩荡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革命气象新”
“万民欢腾歌国运,四化美景奋人心”
“九亿人民九亿兵,万里边疆万里营”
“哈哈,现在是十亿啦,该写十亿了。”六伯发现了问题,提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