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屋子比招贼还惨,连墙皮都被扒开了。苏叔叔留下的弓箭绷断了弦,竹子姐最喜欢用的木质长枪断成两截,与被拆成零件的桌子堆在一起。苏娘还没做完的刺绣被扯得七零八落,一张张地图散在地上,上面踩了好几个黑糊糊的泥巴脚印。两家合用的房间也受到的重创,锅碗瓢盆碎的碎破的破,医书兵书史书各种书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昨日疲累,到了早上君铃才看清院子这幅残破景象。林石仿佛已经与这块门槛融为一体,变成朝阳下的剪影,叫他不应,戳他不理,当真是好定性。
“好啦,在这坐着也不是办法,若师父半个月不回,你还打算把自己饿死不成?”君铃哄孩子似的捏他的大肥脸,“好二哥,饭做好了没,我快饿死了。”
“还没……我这就去。”林石缓缓抬头,竟然有点泪眼汪汪,“他们都走了,你可不许走,不然就剩我一个人了。”
执锋噗嗤一声笑出来,假装咳嗽来掩饰。他不顾清晨的凉风,只穿了里衣就推窗,探出半个脑袋。
“笑什么笑,滚。”君铃怒斥道,她把耐心留给林石,把火气都扔给执锋。
“哭什么,能为皇上看诊,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赵阿婆从远处走过来,右手抱着孙子小萝卜头,左手拎了一篮糕点,“今天是我孙子满月,家里不打算大办,送你们些糕点占个喜气儿。”她把糕点递到君铃手里,反复打量林石,啧啧赞叹:“真是个好小伙子,二十年前也就小萝卜头这么大,转眼生得这么壮实。瞧瞧这肌肉,瞧瞧这大脸盘子。”她拍林石的胳膊,捏他脸,眼里满是欣赏,“可惜捡回来的时候发着高烧,不然得是个多棒的小伙子。”小萝卜头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黑眼珠紧跟着飞过的白蝴蝶转来转去。
“谢谢婆婆了。”君铃把不知所措的林石从赵阿婆手中拯救出来,让他把糕点拿到厨房去,于是她不得不陪赵阿婆倚着门槛闲聊。
“我就知道老林是块材料。二十年前,老林带着才这么高的小林简到这儿来,想买块地。”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胯骨,“村子多年没有外人来,挺不欢迎他的。谁能想到,他竟是皇上身边隐退的御医。当真是瞎了那些人的狗眼。”
“哈?你怎么知道的。”怪不得能被轿子载着离开乌镇,原来师父本就是有身份的。君铃想。
“亲耳听见的呗。昨天来了一大帮人,所有人都得出去跪着,听那个红衣服高帽子的老白脸念那个黄色的布条。”赵阿婆激动得唾沫横飞,“我跟你说啊,婆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一把年纪却那般白嫩的人,小林简还和他称兄道弟呢。”
“的确稀奇。”君铃笑着附和,心里却想翻个白眼。宫里的大太监有钱又有权,可不就是得好好保养讨皇上欢心么。
赵阿婆绝对是君铃见过的最自来熟,最热情,最能磨叽的人,没有之一。她今年快六十岁,对村子里的大小事情如数家珍。从她幼时跟着家人搬到山里有多艰难,到小萝卜头昨天差点从床上滚下去,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她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君铃才有插嘴的机会,拿出之前准备好的银质长命锁作为回礼送她离开。比起处理邻里关系,以前的暗杀任务是多么容易啊。
另一边,执锋一见赵阿婆,立刻缩回脑袋,关上窗户,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宸若正在阅读昨天林简给的兵书,头也不抬地打趣执锋:“想不到你也有怕的人。”
“你是不知道这个老太婆有多难缠,我啊,惹不起,还是躲着吧。”执锋缩进被窝里,准备补个回笼觉,闭上眼睛之前警告宸若,“不许念出声。”
宸若故意很大声地翻过一页,“这书写的不错,你真不看看?”
执锋在被子里拱来拱去,隔着被子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随便抽一段,背错一个字本公子给你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