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火罗语是中古时代,生存在塔里木盆地、吐鲁番盆地和孔雀河中下游周围的国家,采用的一种中亚语言,更是贵霜帝国的官方语。
与南亚次大陆上的那个庞然大物一样,在西域的库车、焉耆和龟兹、鄯善等国都采用此语,也信奉佛教,文字记载,多用佉卢文。
这可能与贵霜帝国(大月氏)与大汉帝国常年争夺西域控制权有关。
“永元二年,大月氏副王率兵七万,东越葱岭攻打西域,为班超所败。”
“自此后,两国相安无事,近百年来,并未有过兵戈。”
“但是,西域南道的诸国,佛教化的痕迹却越发严重。”
“就连失传已久的火浣布都重新出现在了河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浣布,是一种用石棉纤维纺织而成的布。
由于石棉具有不燃性,常用作防火服的材料。
这种石棉制成的衣服不需要清洗,在火中炙烤便能去污,因此早期史书中常称之为“火浣布”或“火烷布”,两汉时西域多以此为奢侈品,送给洛阳的权贵。
到了汉末衰微,朝廷弃守西域,来自丝绸之路上的奇珍异宝便就此断绝。
魏朝后因曹真击破卢水胡十数万人,张既又平定河西叛乱,重新打通丝绸之路,才得以掌控西域。
饶是如此,向来喜欢奇珍异宝的曹丕也一辈子没见过火浣布,于是公然在太庙门外及太学的石碑上,立下碑文,讽刺这世间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直到曹芳继位后,火浣布得以重新进入中原,魏朝最终推掉了曹丕的石碑,被埋在棺材板里的曹丕沦落个了被天下人耻笑的下场。
魏朝的故事,刘云到是有所耳闻。
不过,火浣布这样的神秘物品出现在西海郡,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警醒的事件。
刘云仔细的打量着这個箱子。
上面刻着的文字,很有可能就是佉卢文。
至于箱子内壁上画着的被火燃烧的人,可能正是在解释穿上了火浣布,可以避火之类的意思。
但问题是……
壁画上的这些人是谁?
高鼻深目,青眼、赤须、多髯。
明显不是古汉人的外貌。
反倒像是早期欧罗巴人种。
这些人拿着兵器,背着粮食,面朝东方。
似乎是在有准备的向东方进军。
从这个箱子的破损和腐烂程度来看,留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长,更何况箱子的外围还有鎏金技术镶边。
刘云能从工匠的技艺和语言上确定,这些人只能是来自于西面的农耕族群。
那他们为什么要组团前往东方,就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
不由得刘云细想。
马云禄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考。
“升之,找到了翻越日月山的山口了!”
刘云即刻起身:“在何处?”
“龙夷城,西南面。”
刘云点头称是:“卑禾羌和其他部落都找到了吗?”
说及此事,马云禄忽然眼神一闪。
“不用找了,他们都在西海等着你的到来。”
刘云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有多少人?”
少女迈着修长的细腿,朝着刘云走来。
“大概十多万左右……具体我也不清楚。”
“塞外烧当羌、先零羌的余部、月氏胡、烧何羌、卑湳羌、勒姐羌、吾良羌、卑禾羌……”
羌人向来内部不和,大小种落互相兼并,除了被凉州的官吏逼急了,若不然很少见到他们如此团结的抱团到一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云紧握拳头:“羌人是要与我军决战吗?”
“当然不会……”马云禄凝重的看了刘云一眼,眼眸中的塞外风情越发浓烈。
在凉州时,她是西凉的小马,在塞外,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羌人们要选出自己的女王。”
“也就是,中原史书中所谓的——西王母。”
……
行军路上,日月山的绮丽风光如同幻灯片一般的在刘云眼中闪过。
他无心观山,只是想起了在成都读书的那几个月。
各家兵书是他最喜欢翻越的典籍,除此之外,便是刘备他求他读的汉书了。
“《汉书·地理志》载:金城郡……临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北则湟水所出,东至允吾入河。西有须抵池、有弱水、昆仑山祠。”
“王充在《论衡·恢国篇》中说:汉遂得西王母室,为西海郡……西王母国在绝极之外,而汉属之。”
“也就是说,传说中的西王母国的后裔大概率就在西海郡内,所谓的西王母室,是她们的的王宫?”
西王母国作为中古时代的一个以女性为首领的奴隶制政权,同中原之间的联系是基于史实,而非杜撰的。
马云禄刚才一席话的确是把他吓得不轻,以至于这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一直在脑中回忆着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
《陈书》中有“东女国,西羌之别种,以西海中复有女国,故称东女焉”。
《宋书-符瑞志》载:“舜与西王母同出于虞幕之后,西王母是虞幕之中一支西迁者,从中国之东迁到西部,故称西王母。”
而山海经中记载的,生存在昆仑山上的西王母,也很好解释。
昆仑山,在历史维度是个多含义概念,并不一定指的是古昆仑山脉。
《西宁府新志·地理》明确指出:“昆仑山,在县治(今西宁市)西北,故临羌县境。”
西王母国,或者说西女国,在汉代,毫无疑问是个生存在青海湖附近的西羌政权。
即便是生活在湟水流域的烧何羌,也有女性作为豪帅,足以说明了这里的西羌还有着女性当政的传统。
到了隋唐时期,也有明确与唐朝建交的东女国见于历史书。
但是,西王母和今日的河湟、塞外诸羌有什么关系。
刘云想不明白。
“升之,头还痛吗?”马云禄看刘云脸色很差,还以为他又像之前那般犯了高原反应。
不过,自春日开始,经历了长时间的行军后,刘云也逐渐习惯高原的气候,身体的不适感明显减轻了。
“还好……现在到哪了?”
马云禄指着日月山口的河谷说道。
“这条清澈见底的河,叫做倒淌河,塞外人叫它“柔莫涌”,意思是难舍的水。”
“我们现在经过的这座山,叫野牛山,即是塞外人口中的:‘阿妈索日格’。”
古怪的发音。
不过,从前两个字,刘云已经能推断出这座山的来源了。
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是经过几万年的时间演化的。
有很多语言生来就会,这是基于生存的本能。
例如,人类的孩童,开口说的第一个音,大部分都是‘ma’。
这是出于对母乳的依赖,也是基因的选择。
阿妈索日格,在当地人眼中,就是天下之母,一座山,一个神话,尽显出此处的母系氏族崇拜。
刘云行于河谷中,沿着倒淌河一路西进。
两侧高山壁立,山顶白雪森森。
沿途的雪豹、猞猁在山麓盘旋。金雕在高空俯瞰大地。
跨过这个河谷,便彻底走入了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西海牧场,已经见不到河湟谷地那样农耕文明的样子了。
数以万计的牦牛、藏羚羊和野驴,散布在青海湖周围的草原上。
遍地是披发左衽的牧民,他们无拘无束的生活在塞外,与天地融为一体。
仿佛三国乱世只是这一方桃源的背景板。
勿论刘孙曹三家打的再激烈,战火也侵扰不到这一处天然世外。
刘云被这一方水土所震撼到了。
历史罕见记载的角落里,居然还存在着这样一个神秘的国度,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
马云禄柔声道。
“升之……你若想收服塞外诸羌,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带着军队进去。”
刘云困惑道:“为什么?”
“因为羌人不喜欢外人进入他们的圣地。”
“你的军队里有很多汉军,不了解羌人的语言和习性,很容易惹出乱子。”
事实上……
就算刘云谨慎再三,多民族军队在行军沿途还是出现了不少的摩擦。
例如,某日几个鬼卒去山上砍柴时,不小心打碎了羌人在山顶立着的白石。
又例如,湟中小月氏人的义从兵跟其他几家羌兵起了摩擦,差点大打出手。
如此之类的摩擦,数不胜数。
一旦北伐军在进入塞外羌的牧场,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刘云是想劝说这些羌胡归附刘备,可不想让他们一直待在塞外,不停地袭扰塞内百姓。
“好,那我就只带十个鬼卒。”
王平讶异道:“护军,不可啊。”
“这里的羌人有数万之多,一旦将军在此被挟持……我等三军无主,岂能对抗敌军。”
马云禄瞥了一眼王平,拍着胸脯保证道:“子均放心。”
“野牛山是羌人的圣山,也就是汉人神话中的‘昆仑山’。”
“入了西海,里面便是西女国的领土,任何羌人在王宫里都不能动兵,否则会遭到天母的惩罚。”
庞德担忧道:“万一有些羌人不信这些,非要杀了将军呢?”
马云禄紧握着腰间的缳首刀,冷哼道。
“在这里,丈夫只管征伐,国政掌握在女王手中。”
“有我在,没人敢动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