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镇的一间静室。
赵普全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硬铺上,双目失神地睁开,面无表情。他的生命无虞,那条被蝎妖吞噬的只余白骨的小腿已经被彻底锯掉,只差安装替代的义肢了。
顾轶观察赵普全的状态,显然这个三道体匠人在昏迷之际,已经被二个锦衣卫用药物彻底控制了。
静室的暗处悄然回旋着欧阳情用来警戒窃听者的“蛊王”,但神座上的顾轶不管。
“‘麻沸散’还生效着。哪怕赵普全是一头大象,也随我们摆布。我可以一边切开他的头颅,一边让他回答你的问话。”
炼丹师欧阳情身罩白袍,头戴白帽,脸遮白纱,向申雪道。
“倒也不必做到那种程度。接下来,给赵普全注射‘吐真剂’吧。”
申雪道。
顾轶想:
——这个世界二道体炼丹师的麻醉技艺可与他本来世界的麻醉师相比;
而申雪已经有了鉴别真伪的“真实眼”。“吐真剂”只是让赵普全少说些浪费时间的假话,别说掩盖更大秘密的表面真话。
“好呀,如果没问题。
等药效过去,赵普全会忘记我们审讯的一切事情,就像做了一场记不住的梦。
他还是我们讨伐百足山主的好战友,欠着我们半条腿的人情;
如果赵普全真是借‘圣火教’做伪装的‘魔教’中人,就直接剖了他,先斩后奏。”
面纱后的欧阳情笑了,从随身箱笼里又取了一针药,推进了赵普全的身子里。
——“魔教”。
顾轶在本来世界的通俗小说里就熟悉了的名词,是反抗官府、图谋不轨,到处搞事的邪恶组织,经典反派。
这个大明也存在“魔教”!显然是保证大明秩序的锦衣卫要紧盯的目标。
一个像顽疾那样隐匿至今,仍然没有被天子麾下的官府消灭的组织,必定卧虎藏龙,拥有不可忽略的道体者。
“魔教”分子一旦混入了白驼会,也的确会妨碍顾轶,还有他在这个世界的那些朋友的利益——毕竟,大明可以容忍一个上交银子的商会,但绝对不能容忍一个被魔教渗透,蓄谋造反大明的商会。
但凡“魔教”,总有其凝聚人心,不断吸引新鲜力量的目标和宗旨,否则根本无须这些锦衣卫如临大敌。
如果赵普全真是“魔教”中人,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要借“圣火教”的火神完成什么呢?
“赵普全,你是‘魔教’之人吗?”
申雪取出一册文书档案,双眸则紧盯着躺平的赵普全,她的道体“真实眼”已经发动。
那册文书上赫然有赵普全年轻时的形象与事迹,一旁还有注释——“魔教长老‘赵全’,三道体匠人,在逃,悬赏一万两白银”几个小字。
这些锦衣卫到底神通广大,掌握了大明暗面的大量秘密,来大同城之前就查找到了赵普全的底色!
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失去反抗力的赵普全不可能有任何狡辩。
神座上的顾轶压抑着心潮,他准备好接受最坏的消息。一旦出状况,自己这边还有一定预备应对的时间。
“我不是‘魔教’之人。”
赵普全呆然地回答。
申雪点了点头。他的回答真实。
顾轶抿嘴,这不算结束。
——魔教徒不至于自称魔教徒。他们的组织该另有正式的名称。
申雪郑重起来,稍微压低了声音,问赵普全道,
“那么,你是‘明教’之人吗?”
“明教”,又一个似曾相识的名词跳到顾轶心头。
“明教”等于“魔教”吗?
这在大明算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吗?
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一丁点对“明教”或者“魔教”的印象。本来,这应该和白驼会安分守己的生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我是‘明教徒’。是我们‘明教’驱逐了北土的天之汗,‘大明’是我们在‘东土’重新缔造的国家。
那个游方僧本来也是明教徒,所有的明人也本该全是明教徒。
只恨那个游方僧和东土的‘妙笔之神’勾结起来,叛变了‘明教’,把我们的功业从史书里抹除了。
我们要夺回自己的明国,把帝位上的叛徒永远打落火狱!”
那个赵普全仍然陷在梦游般每问必答的状态。在那个麻沸散造成的梦里,赵普全激烈地咆哮起来。
申雪神色不变。他的回答真实。
赵普全口中的“游方僧”,再没有别人,就是大明的太祖皇帝。
这是任何明国人都知道的常识。那位“开局一只碗”的皇帝是所有大明人的励志偶像。
但原主只知道一百年前,太祖皇帝参加反抗天之汗的义军而成就伟业,并不知道义军就是“明教”的军队。同样,绝大多数的明人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太祖皇帝到底参加了哪一只义军。
在大明的官方史书里,太祖皇帝之前的义军都是死有余辜,涂炭百姓的强盗。根本不需要他们,只凭太祖皇帝的真神之威就可以让天之汗遁走。
——太祖皇帝就是集“武人”、“妙笔”、“农人”、“刀笔”四位上神恩宠于一身的天选之人。
可顾轶眼中的那两个锦衣卫显然知道远远完全的真相。
申雪和欧阳情对赵普全的悖乱之语没有丝毫震惊之态。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她们都接触过的大内之中的秘密档案。
“‘明教’是西域‘圣火教’在东土的错误版本。
太祖皇帝为了东土人心安定,不被西域邪神祸乱,才要把你们斩草除根。
你们已经救了天下,完成了当初的誓愿,那就该去死了。
偏偏不肯死,太祖只好动手。”
欧阳情忍不住反驳道。这就是她们锦衣卫接受的有关“明教”的教育。
“明教”这种外来之物,只是当年恢复东土的工具。工具用完了,就该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