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漠漠,波光粼粼,倒影着绵亘的山影,高悬的月影,水上的船影,还有船上的灯影。
人影何在?
人影自是在船中。
大船迎风,破浪徐行。
似是感受到了船中的不速之客,山中时而冒出几声凄厉猿啸、高亢狼嚎,惊的野鸟高飞,但很快又被苗人的笛声驱散。
青龙会尽管势大,哪怕能一手遮天,但天底下也有他们觉得棘手头疼的所在。
就像当年名震武林的“孔雀山庄”,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八面威风,为白道巨擘。
彼时,连“青龙会”也为之忌惮,退避三舍,更有无敌于天下的三十六名黑道强手,歃血为盟,联手强攻,但仍是一夜覆灭,尽数命丧。
同样的,这“三湘四水”也是“青龙会”少有难以完全掌控的地方,就连百晓生排“兵器谱”也不排此间中人。
盖因在江湖上它还有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名字,“苗疆”。
更重要的是此处群邪汇聚,乃世间邪派高手的巢穴。
在这绵亘无尽的莽荒大山中,早已藏匿着数不清的不为世俗所容的邪道中人;过往几个甲子,不乏一流宗师,盖世强人走进这里,而后再无踪迹,生死不知。
山河在下,明月尚远。
船内灯火莹然,几把交椅置于灯下,而椅背之后尽是绰绰人影。
正是李暮蝉一行人。
李暮蝉坐在一张舒适的太师椅上,腰间挎着刀剑,手里把玩着酒杯,眼神望向船外落进的月色。
他半转着身子,拿捏着酒杯,奇道:“怎么来到这么个险山恶水的破地方?”
大长老盘坐在另一张大椅上,瘦小的身体仿佛一只未长大的猢狲,厚重宽大的僧衣曳地悬空,温和道:“副教主有所不知,这苗疆虽说为江湖人所惧,但其中的“三十六洞”、“七十二窟”皆为我圣教中人,也是负责策应东进事宜的。”
李暮蝉奇道:“那极乐峒?”
大长老微微一笑:“正是三十六洞之首。”
李暮蝉“哦”了一声,略作沉吟,却是想起来了。
这“极乐峒”可不普通,当年“梅盗”一案,峒主“五毒童子”不曾现身便杀的一众江湖高手闻风丧胆,战战兢兢,尽管最后命丧“小李飞刀”之下,但此人一手独步武林的毒术可是非同小可,还是“大欢喜女菩萨”的干儿子。
大长老接着道:“这七十二窟中也有不少高手,昔年胡不归便是死在这些人的手中。”
李暮蝉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哦,还有此事?”
大长老悠然一笑:“说来话长,这件事还得从‘神刀堂’说起。”
提到“神刀堂”,老喇嘛眼里似有精光涌动。
他伸手自桌上取过一枚菱角,一面剥着,一面垂目说道:“当年白天羽的“神刀堂”如日中天,论威势几乎不弱于上官金虹的“金钱帮”,奈何此人太过强势,刚愎自负,为了招揽胡不归这等绝顶高手,便与之约战恶斗了数场;可谁想二人实力旗鼓相当,竟一时难分胜负,奈何白天羽一意强斗,胡不归迫不得已便与之斗了七天七夜,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呵呵,”大长老幽幽一笑,“此战二人是以平局告终,彼此惺惺相惜,结为了好友。”
大长老这时忽然语气一顿,掰过棱角放进嘴里,边吃边说:“也正是因为此战,白天羽才迎来杀身之祸,连带着胡不归也遭受牵连。此战不久,胡不归受伤的消息便遭人泄露,唯恐他与白天羽联手,与圣教为敌,教中几大高手遂奔袭千里,追杀此人,连带着胡家全家老小也没打算放过。”
话到这里,大长老的脸色忽然僵硬起来,他叹了口气,两腮蠕动,眼神发直:“本以为万无一失,怎料胡不归拖着重伤之躯竟抱着幼子杀出了重围,凭着最后一口气远赴‘神刀堂’,把自家骨肉托付给了白天羽,而后丧命。”
“嘿嘿嘿,当年我就该亲自出手,”大长老的语气忽然低沉起来,暴躁起来,红袍无风而动,整个人仿似随时要凌空飞起一般,眼中竟有红芒闪动,“不然也不会留此大患。”
李暮蝉也回过味儿了,惊诧道:“难道那孩子就是?”
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又恢复了平静,颔首道:“没错,便是如今的傅红雪。”
听到这个名字,李暮蝉呼出一口气:“那确实是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