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官还是没有进城。
他恼的不止是祖厉县的怠慢,更是被韩香姊的无视给气得不行了。
三年前,韩香姊还是个豆蔻少女,曾来姑臧城料理韩家的产业,一群武威郡的世家公子,都打闹着去拜访。
那是韩香姊第一次在姑臧城露面,听到消息的胡商们也都聚在城里,想多逗留几天。
盐官从一个胡商手中购买了一枚西域良玉,夹杂在一群年俸六百石以上的贵公子中,闹哄哄地进了姑臧韩府的门。大伙儿都有讨得美人一笑的手段,哪曾想,一进门,两个人就被羽箭射在了照壁上。
羽箭从两人的裆部穿过,在照壁上扑棱棱地颤抖个不停。自负还有两下子的姑臧公子,一呼声就跑得没影没踪了。大家是看姑娘来的,不是来玩命的。
盐官被照壁上两人的尿液滑倒,两次翻起来,两次又爬在地上,竟然逗得坐在院中槐树下的韩香姊哈哈大笑。
韩香姊呵斥走了贴在照壁上的两人,丢下弓箭,背着手笑吟吟地走到盐官跟前,蹲下来,说了两句话。
从那以后,盐官的相思梦就没有间断过。他认为,韩香姊对自己还是有情的,自己也是姑臧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与韩香姊近距离接触过的人。
只是因为韩香姊太泼悍了,盐官并不敢再去姑臧韩府的门上,去印证自己的感觉。哪怕是从同是金城人的老乡份上说起,他还是不敢去套近乎。
今天,当着自己的面,韩香姊亲热地笑着,将刘序直接搂在了怀里,这种温情,这种不顾世人眼光的亲近,与三年前韩府上的两支利箭,形成了天差地别的比照。
“难道她是怪我没有联络她,这是在故意气我?刘序不过是个娃娃,是个小小的县丞啊!”
盐官坐在一辆盐车上,内心的戏份开始复杂起来了。
“我就是不进城。我看他祖厉县的人吃什么。还有,她要是真的气我,就忍心我在这里晒太阳?”
盐官在张家坞堡只喝了一杯茶,这会儿真的饿了,但理智让他不肯动摇。
就在盐官赌气的时候,从城里又涌出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一人格外彪悍,指挥着开始在地上打桩,看样子是要支起一个帐篷来。
“你们这是干嘛啊?”盐官急问。
马背上的胡车儿冷着脸,说:“礼不可废,既然盐官不肯进城,我们也不能让盐官风餐露宿。”
盐官不敢吱声了,他从胡车儿的衣甲上,看到了专属于飞熊军的饰物。
来祖厉县之前,他是做过功课的。祖厉县发生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今天之所以如此作妖,无非是想用官盐做要挟,从刘序手里讨得一点冰糖。
贪心太过,让他打错了算盘。飞熊军的动作很快,顷刻间一顶大帐篷就立了起来。
胡车儿一甩鞭子,带头朝着城里走去,手下十几个人,也是扛着工具小跑过了吊桥。
盐官环视一圈,手下跟着自己来的郡兵,无不流露出怨恨的神色,都在怪自己不肯进城,闹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别怕。就算他刘序有通天的本领,祖厉县还是得吃盐。”
盐官甩着鞭子进了帐篷。从张猛那里,他听到了祖厉县在闹盐荒,但只听了一点点,并没有放在心上。
将军馆,韩香姊喝了一口茶,督促着随身带来的家奴们收拾庭院。
她毕竟是女孩子,嫌弃张猛住过的侧院,单单挑选了档次较高且只属于官员的正院,住在了韩遂不久前住过的房子里。
此时,祖厉县并不长的清凉街,被韩香姊带来的货车挤满了,在两侧的东阳街和西海街都摆了半条街。
“兄弟,姐姐是为韩家的生意来的。以物易物,我带来的东西,你也看到了。”
韩香姊像个男孩子一样,跪坐在榻上,将一本账册摊开在几案上,对刘序说。
刘序倒是不习惯跪坐,便盘腿坐在韩香姊面前,拿起账册,随手翻了起来。
如此不合礼法的坐姿,惹得韩香姊很是讶异。她痴痴地看着刘序,脑海里出现父亲韩遂所说的关于刘序的种种不同寻常的事来。
刚才进城,她将刘序从马上擒到怀里,既是她好强的性格使然,想摸一摸刘序的底,也是想看看刘序对于自己不同寻常举动的反应。
她发现,刘序虽然有过挣扎,但后来甘之如饴。
这会儿,眼前的少年端坐于前,全神贯注于账册之上,浑然忘记了自己这个凉州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你是不是真的搞出了盐?”韩香姊索性也像刘序一样盘腿而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