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巍巍的山影在深寂的夜色中透出诡异的气息,偶尔几只凄厉的鸦雀嘶鸣,让沉抑的风林更添几分肃杀。
长夜过半,万籁萧萧,远处突然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混杂在喧闹的人影中,星星点点的火把仿佛舞动的吃人火蛇,映得半个山林透着腥红的光。
“在前面,在前面!”
听得声音,大队人马蜂拥向前,杂沓的沸腾中一男一女被逼到了崖边,情势危急,前方深渊万丈,后方步步紧逼,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冰,只有厉风在呼呼作响,弥漫着不甘和愤懑。
那男的穿一袭白色长袍,脚蹬麻色芒鞋,极力护住身后女子。那女的身着碧罗纱裙,头上簪着一支翠色并蒂玉钗,两人虽有些许紧张焦急,神情却不见丝毫狼狈。
队伍里走出一领头的彪形大汉,向前对那男子一揖,说道:“还请状元爷恕罪,尚书大人吩咐过,只要您愿意回去跟我们小姐成亲,本府将不再追究陈姑娘之事。”
“如果我不愿意呢”那男子轻掸身上浮尘,直直望向那领头侍卫,眼神中透出坚毅果绝。
那领头侍卫“嘿嘿”一笑,“状元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何必和自己的大好前程过不去呢?”说罢眼睛死死盯住那绿衣女子。
“住口!”男子截断那侍卫的话,朗声说道:“我李然本乃山野之人,粗茶淡饭已然足矣,且早已与玥儿定下婚约,岂可为屈屈功名效法陈世美之流!尚书大人若非要强人所难,在下只好解甲归田,和玥儿做一对山里巴人也心甘情愿!”
“哈哈哈”那领头侍卫仰天长笑几声,“状元爷,你太天真了,忤逆了尚书大人,你以为你们还能逍遥人世吗?”
“那又如何?!今生今世,我只要和玥儿在一起!”
“李然!”被唤作“玥儿”的女子突然开口,一双清澈的蓝眸中满含感动、悲愤和绝然,“我明白你的心意,此生与你相遇相知我已是满足。而今造化弄人,你我几经辗转,却终究无法白头到老。”
两行清泪从陈玥儿脸上缓缓落下,望着眼前的心上人,幼时的嬉笑打闹,少时的初心懵懂历历在目,而后时来运转,登堂拜相不过梦幻泡影,命运如洪流般将他们推向不可掌控的深渊,让他们做一对平静夫妻亦不可得。
“但是,得夫如你,夫复何求!”,陈玥儿沉默半响,再开口却没了感慨和叹息,“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从此不管上穷碧罗下黄泉,我都至死相随!”
“好!”李然亦是动容,紧紧握住陈玥儿的双手,俩俩相望,彼此间仿佛已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废话少说!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拿下!”那领头侍卫见情况不对,生怕办砸了差事,急忙对着身边人马一招手,四周的人群簇拥着火把逼上前来。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夜色茫茫,只有溯风在山谷间呜咽,仿佛毒蛇的信子裹挟着无尽的苍凉和悲伤袭来。四目相对,李然和陈玥儿在彼此的誓言中交付了生生世世的承诺。他们一动不动,仿若千年的冰雕,圣洁而伟岸。
两人回头望一眼压上来的人马,露出一丝鄙夷的笑,而后携手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状元爷!”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从眼前跌落,惊得半响说不出话,那领头侍卫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到“快!快救人!”众人一拥而上,火把聚拢,整个山头被照得通明。
“在那里!”人群中一阵高呼,只见距崖边十来米的峭壁上,李然被横生出的一株柏树拦腰托住,已然昏死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救了上来,良久过后,李然渐渐醒转,那领头侍卫上前一把扶住,叹道:“嗨,状元爷,你,你这又是何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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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抬头,眼神迷茫,望着眼前各色人面交错幻动,仿若全然不认识一般。四周参天大树直插云宵,墨一般的枝叶如鬼魅般在空中张牙舞爪,直把人逼到窒息。
远山巍峨,空魂清寂,李然不知为何忽然悲从心起,望着那领头侍卫迟疑说道: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在幽冥清响中醒来,不见李然踪影,陈玥儿正自困惑,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沁凉从远处缓缓袭来,萦绕周身。
抬眼望去,漫漫空谷中,一条青石板路蜿蜒伸向远方,上无牵引,下无着落,路边盛开着叫不出名来的血色花朵,无土无泥,却是开得自在。细看那花,根叶全无,无风自舞,颇为奇妙。
陈玥儿不由自主移步向前,发现自己似乎身轻如燕,那浮路看似摇晃,却似天生设计精妙,走在上面,仿若与之容为一体,丝毫不见恐惧犹疑。前行数里,但见路边巍巍一崖,飞瀑落下,却无半点水花,白雾蒸腾,似蛟龙潜渊,空谷回响。陈玥儿不禁感叹此境此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