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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谭贵儿(1w,求订阅!)

“三少爷,那个人就是罗家栋!”

一座民房顶楼,朱传仁顺着黄麻皮的手指,看向斜对面的另外一座民房中,正在窗外晾衣服的罗家栋,别说,对方长得确实有些小帅,很有辨识度。

“怎么找到他的?”朱传仁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免得打草惊蛇。

“运气好,我让手下小弟拿着他的画像满世界找人,找了好几天都没动静,是杜莱阳给我提了个醒。

那罗家栋既然隐姓埋名,肯定不会和以前一样的作风,于是我就让人到闸北这边来查,结果还真把人找到了。”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汇集着大量外来人口,十几条弄堂相连,能有上万人聚集在此。

这边的建筑很有特色,当地人习惯叫“滚地龙”,其实就是贫苦百姓用茅草搭建的简易棚户。

那些逃难到此的难民,因无钱租住房间,于是聚集在工厂附近的荒地、废墟、坟地上形成了形形色色的棚户区。

滚地龙就是用竹片当成房屋的框架,然后在上面铺设茅草而形成的窝棚,挂上一个草帘当门。

大多高度只有一米多高,进到屋内就要弯腰,所谓的床铺也仅仅是用稻草和破棉絮铺成的地铺。

阴天下雨,屋内也是泥泞不堪,不放风,不保暖,生活条件很是艰苦。

如果能有个油桶作为屋顶,在“滚地龙”当中就算是豪宅了,还要时刻担心铁皮会被别人偷走。

绝大部分居住的都是从事苦力的贫苦人,主要从事纺织厂、机器厂和码头搬运及人力车。

这附近还有一个硫酸厂,老外建的,废水横流,气味熏人。

这里的空气充满着浓烈的化学品气味,猪棚似的“滚地龙”一个紧挨着一个,垃圾遍地都是,无论何时都泞泥不堪。

这个罗家栋真豁的出去,竟然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扎根,好歹当过二代的人。

虽然他现在住的地方,属于滚地龙中的豪宅,至少是用木头搭的,还有二层楼,但大环境这么差,再好的房子也住不踏实。

“那个杜莱阳不错,是个人才。”朱传仁看似不经意的夸了一句,却在黄麻皮心里扎了根刺,就看这根刺什么时候能够生根发芽了。

不过他终归是个人物,表面掩饰的很好,转而问道:

“三少爷,接下来怎么办?”

“找两个机灵点的兄弟,给我把罗家栋钉死了,实在不行就多安排两组人,轮班,困了就去睡,总之,不准他离开视线哪怕一秒钟!”

黄麻皮点点头:

“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的,三少爷放心。”

“嗯,你说跟他一起的还有个老人?”

“对,一个驼背老头儿,我正在让人调查他的身份。”

“知道了,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另外,给我安排个人,有必要的话,让他进去待几个月。”

黄麻皮愣了下,立马点头:

“只要钱给够,有的是兄弟愿意。”

“嗯,找个嘴硬的,没有后顾之忧的,明白我意思吧?”

“我明白,不会给人留下把柄的。”

“嗯,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这该死的味道,太难闻了。”

“三少爷,咱们去哪?”

坐上车,开车的兄弟问:

“去楼外楼吧,吃点东西。”

“是~”

朱传仁眯着眼睛,脑中盘算着如何对罗家栋下手,这个麻烦必须得尽快拔除,要是等对方先动手,那可就不好玩了。

他脑中也有个疑问,罗家栋的妹妹去哪了?

罗家栋被搞得家破人亡,按理说是没有后顾之忧了,非要说的话,他那个表妹应该算一个,就是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如果关系不好的话,恐怕也不会成为对方的弱点。

还是得查查看~

到了楼外楼,有眼尖的伙计认出他的座驾,急忙上前拉开车门,手遮在门框上,谄媚问好:

“三少爷~”

“嗯,辛苦了,你们掌柜的呢?”

“鲜儿姐在后厨呢,雅间来了一桌贵客,鲜儿姐亲自盯着菜品。”

“贵客?谁啊?”

“听说是公董局的官爷,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哦,知道了,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然后给我安排一桌饭。”

“好嘞,三少爷您先去雅间,我这就去通知鲜儿姐~”

“嗯~”

朱传仁来到自己的专用雅间,一名看起来也就十六七的妙龄少女进来为他服务。

别误会,就是帮忙摆个碗筷,布个菜罢了。

开席前,先上温热湿巾给朱传仁擦脸净手,随后是一碗红茶漱口开胃。

与此同时,一小提篮点心,包括杏仁桃酥、话梅李子、麻油馓子、芝麻酥糖等等,一起被提了上来。

这些点心不是固定搭配,时常翻些许花样,都是后厨自己做的,油馓子炸起来太费麻油,所以店里大师傅总是根据预定的人数限量来炸。

但总能遇见客人吃完了想再要些,伙计只好无奈摊手道歉,没了。

上点心的同时会配上一壶印品,现在这个季节上的是小姑梨汤。

小姑指的是陪嫁过来的丫头,大多擅长煮茶汤,用的材料顺应四季而变,春夏煮灵芝羹、香水片,秋冬多用清肺润燥的食材。

例如这壶梨汤,用的是雪梨、红枣、藏红花,加参须熬,入口清润,回味甘甜。

今天的前菜是五福碟,也就是五样小菜,清清爽爽——花雕自醉的醉蟹、小黄鱼炸的熏鱼、咸蛋黄煎的糕、焯或清炒一份时令蔬菜。

醉蟹用花雕酒,加糖、酱油、盐来腌,不用其他香料,最传统的做法,吃蟹的本味,这个时间还能吃上蟹,过段日子吃完了就该换了。

熏鱼做得相当具有本帮口味,而且用料十分舍得,用近海产的小黄鱼,口感细腻,酥香无比,独此一份。

配一口采购阿二来的五十年花雕,越喝越发精神气爽。

和传统的烫着吃不同的是,这盅花雕要冰镇了喝,入口时清冽,回味开始厚重。

如果烫着吃,不到两杯人可能就倒了。

每样小菜都是两口的量,跟垫饥这个词不沾边,纯纯的开胃,让伱吃了更想吃。

两口酒下肚,身体由里往外泛着暖意,这时,主菜一一上桌。

金汤蓬菜,用手打鳜鱼丸加豌豆做成莲蓬,用三年以上的金华火腿骨,合上酒蒸汤。

蒸时汤不可沸,一沸则废。

四十斤火腿骨,大约只能得三十碗金汤,再投入薏米仁,菌菇同煮,金汤入口醇厚,鲜得简直叫人心头一颤。

另一道大明虾,去壳留尾,夹了酱料后裹上面糊,缠上“金丝银线”,入油锅炸。

别人家的虾需沾酱食之,楼外楼的吓可以把酱和虾一起炸,秘诀就在这道面糊中。

面糊裹好了,入油锅则酱不外漏,裹不上,那炸的人就艰苦了,崩的满哪都是。

面糊的配方独此一家,是大厨用三个银元换回来的。

还有包括八宝头方、老蚌怀珠、大烧玉秃、瓜子三丁等几道菜。

有时能遇上洞庭湖够大的鲢鱼,也会细细地做上一份蟹粉拆烩鱼头,主要看能遇到什么食材,今天就没有。

八宝头方,不得不说,除了楼外楼,整个魔都还没见过第二家做这道菜的。

从西面抓来的小野猪,酿入糯米、笋丁、香菇等八种食材,投入八宝炉先熏后蒸,出品时撒上金箔,软糯得用勺即可切下,分而食之、

肥膘与糯米交相辉映,一口吞下,就能全身心浸入一种“像一块甘、香、鲜、软、嫩的脂肪,入口即溶掉,奇特的芳香令脑细胞也有感应”的境界。

老蚌怀珠,取洞庭湖4斤以上的野生甲鱼,沿裙边取下背壳,填入猪肉酱圆,每个圆子里则怀着一颗龙珠(鸽子蛋)。

照理是用甲鱼蛋,但是不一定能遇到,所以就用了鸽子蛋替代。

做法有两种,合上盐和酒蒸,也可以做成红烧。

从处理食材到出锅,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这道菜虽然在菜单上,但实属可遇不可求,因为受到食材的限制,并不是每天都能找到这个分量的野生甲鱼。

整个楼外楼,除了朱传仁,恐怕也没谁能有这个口福。

大炖玉秃,近两斤的粗鳞玉禿,从外地直送到店里,看到手臂那么长的肉塌鱼端上桌时,任何一位达官贵人都会有种被震撼之感!

太太豆泥,豌豆蒸熟后细细地滤成泥,用油里炼一遍,难得的是仍然要保证颜色翠绿逼人,出锅前撒上松子仁,用一片咸苏打饼干盛着吃。

现在上菜时有讲究,一道咸,一道甜,放到21世纪,这么讲究的可不多了。

瓜子三丁,取田鸡腿上最滑的一块肉,小小像香瓜子,量又少。

魔都人管这块顶金贵的肉叫瓜子肉,用笋丁、青豆一起炒,既要入味,又要吃口嫩滑,火候相当考究。

搭配这些荤菜的还有几道斋件,也就是素菜,这个时节店里会上一种白芹,好像只有南方某个特别的地方出产。

这种白芹有别于其他地方的水芹,它茎白、脆嫩,叶清香,为芹菜中的极品。

种的时候也颇费工夫,芹菜长高一些,土层就需铺高一层,芹菜的顶叶始终只留下一两寸露在外面,需小心服侍,

起时需连根拔起,荤炒凉拌,在寒冬腊月的江南,堪称一绝。

主食是葱油拌面和鸡粥,拌面用炸过的葱酥,做成一口大小。

这碗鸡粥又是功夫菜,鸡脯肉用刀背排开,万万不可见切口,去筋,拍成鸡蓉,用鸡汤熬上一天,虽然说是鸡粥,其实是不用米的。

最后的甜点是冰糕,属于中西结合了,介于冰激凌与棒冰之间,一勺挖下去觉得硬,抿进嘴立刻软化,绵绵的,淡淡的甜。

用淡奶油、糖、杏仁做成,不再添加别的,这种冰糕即便随室温升高而软化,形也不会变,与刚端出冰箱时一样。

这一桌菜,如果对外的话,恐怕能值京城一套两进四合院,听起来好像也没有特别珍贵的食材,主要贵在过程上,每一道菜都不是随随便便炒出来的。

很奢侈是不是?但对朱传仁来说,这就是普普通通一顿午餐,他没给自己整一个百人舞蹈团已经算是勤俭节约的典范了。

吃饱喝足,鲜儿推门进来,一身褐色小西装的她,看起来十分干练。

“吃完了?”鲜儿随意的问道。

“你喝酒了?”朱传仁见她脸色微红,不禁问道。

“陪了两杯~”

“没吃饭呢吧?正好这碗粥我还没动呢。”

他将鸡粥放到鲜儿身前:

“可不是?这一上午忙坏我了。”

赶紧拿起勺子喝了两口,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

“什么大人物还需要你亲自陪酒?”朱传仁用湿巾擦了擦手,随口问道。

“公董局行政办公室的翻译主任,姓洪,你认识吗?他夫人在华界给大领导当秘书。”

“姓洪?长得挺胖?”

“对,戴一黑框眼镜,色眯眯的。”

“有印象了,怎么?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那没有,他不敢,来楼外楼吃饭的,谁不知道这里真正的后台老板是谁。”鲜儿与有荣焉的说。

“算他识相~”朱传仁冷哼了一声。

“他虽然没对我怎么样,但我还是看不惯他的做派。

你知道吗?他今天带了一个小姑娘,看着也就20出头,可单纯了,饭桌上一直被他占便宜,想哭又不敢哭,我都觉得可怜,这要是让她爹妈看着,不得心疼死!”

这种事朱传仁见多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少发生,但没办法,这个世界就这样,想要回报就得付出,当然了,如果是被强行拉来的,那就另当别论。

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出这个头,而且他也懒得管这种遭乱事,弄不好就是一身骚。

“你也别跟着上火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的事儿咱们少掺和。”

“你这人就是太冷血!”鲜儿不开心的说。

“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这世界太残酷,我不得不将冷酷进行到底。”

朱传仁装了个小B,随后问:

“你和老大怎么样了?还是谁都不理谁?”

“我理他干嘛?一个怂货,我真是后悔嫁给他!”鲜儿也来了脾气。

“凑合过吧,大不了你在外面包个小帅哥,他也不敢说三道四。”

朱传仁这话可把鲜儿给惊到了,愕然道:

“你说什么胡话呢?”

“嗐~不就那么点事儿吗,人生啊,开心最重要,你得看开点,无论如何你都是朱家大儿媳,这就够了,私下里感情是不是真的好,重要吗?”

朱传仁这番歪理可把鲜儿给说迷糊了,脑子晕乎乎的乱转,一会儿觉得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全是胡话,不能当真。

“我认真的,你在外面怎么着就行,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掩护,但对内你得稳住了,不能让爹娘看出破绽。”

鲜儿摇摇头:

“你别说了,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三儿,你把我想成什么女人了?”

“人之所需罢了,只不过咱们华人矜持,不喜欢表达出来,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把话放在这儿,怎么做看你。”

朱传仁撑着桌子站起来,吃饱喝足,准备回家。

“你等会儿~”鲜儿叫住他。

“还有事?”

“老家那边又来信了,是我大哥,他跟家里闹了一场,想来魔都投奔我。”

朱传仁微微蹙眉:

“什么时候的事?”

“信是上个月来的,我估摸着他也快到了。”

“你怎么想?”

“我想着他在家里住不方便,但既然来了总得给他安排一下,能不能让他在楼外楼帮忙?正好还能跟下面伙计住在一起。”

“只有你大哥?你嫂子他们不来?”

鲜儿愣了下:

“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且你大哥那人心高气傲,让他做伙计,他能愿意?”

鲜儿苦笑: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把事想简单了~”

“等人来了再说吧,问问他自己的意愿。”

“行~”

正说着呢,小二敲响雅间的门:

“掌柜的,三少爷,楼下有自称是鲜儿姐大哥的人。”

朱传仁一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来的真是时候。

鲜儿赶紧道:

“快把人请上来。”

“是!”

距离她当年离家出走,到现在过去了有十五年了吧,一直没见过家人,突然要见面了,她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见她紧张的来回踱步,朱传仁重新坐下来说:

“稳当点,至于吗?又不是让你去见情郎。”

“去你的,一会儿你可管着点自己的嘴,别当着我哥和大嫂的面胡扯。”鲜儿白了他一眼道。

“行,给你个面子~”朱传仁能怎么说。

不一会儿,雅间门被推开,身材不高,风尘仆仆的谭贵儿哭嚎道:

“鲜儿啊,可算找到你了!”

好家伙,这一嗓子,恨不得整个楼外楼都能听见。

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庄稼妇女,以及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大哥!”鲜儿也绷不住了,豆大的眼泪刷刷往下落。

“鲜儿~”

“大哥~”

这俩人激动的互相称呼对方,看的朱传仁都无语了,好歹抱一下啊。

算了,这个年代男女有别,哪怕是亲兄妹,也得稍微避讳一些。

“鲜儿,让你大哥一家先进来吧,外面让人看见闹笑话。”朱传仁出声提醒。

“诶~”鲜儿抹了把眼泪,把谭贵儿一家让进屋子,随后吩咐伙计:

“再去上一桌子菜,挑快的上,多上肉和主食。”

“是~掌柜的~”

伙计应了一声,殷勤的帮忙关好门。

“鲜儿啊,你现在出息了,都当掌柜的了?咱娘要是知道,肯定开心坏了。”

谭贵儿粗糙的黑脸被眼泪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