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青华和越鸟论尽当年短长,小小的竹屋里一片愁云惨雾,越鸟见青华脸色发白,连忙安抚他道:“今日原该是喜庆的日子,你我如何在此枯坐自苦?”
“殿下一贯心怀天下,哪能一日下嫁我这不贤之人便转了性子?都怪我自毁姻缘,叫你我落得事事凄凉,日日烦恼。”
青华说着叹了一口气,他对五族之事尚不了解,可即便如此,他也一样能看到他和越鸟前路的艰难险阻。
“帝君若是姻缘未破,如今的妻子便是别人了,哪里还有小王的事?”
越鸟噗嗤一笑,只以为青华是糊涂了。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越鸟这话原是调侃,听在青华的耳朵里却叫他更难过了——他可以对越鸟尽述当年秘事,可以向她坦陈事关天地的阴谋诡计,甚至可以向她透露九重天与灵山的龌龊算计,可他唯独不能告诉越鸟,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今日本座如此坦言,殿下有什么辛密,也得与我说来,没道理只让本座掏心掏肺。”青华莫名其妙地撒起了泼来。
“小王一向坦诚,何曾瞒过帝君半句?便连佛祖密旨都告诉帝君了,哪里还藏得住什么辛密?”越鸟躲过话头,故作云淡风轻地说。
此刻,庭院里陶刚正在有条不紊地筹备婚宴,柴房里丹雀正在手忙脚乱地起锅颠勺,围房里蝶儿和当扈正在为新人赶制大红的吉服。早则明日,迟则后日,青华和越鸟就要成亲了。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越鸟还是不肯告诉青华她天灾在即,不肯告诉他她只剩下二百年的时间,不肯告诉他焚风的厉害。
越鸟深爱青华,又如何忍心欺瞒他?可她见青华实在是情深之辈,只怕他若是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来日会不计生死,以身相护——是她落地成妖,是她受不了千世情劫的苦,辜负了佛祖安排,是她放弃了引青华入雷音,成就功德换取金身的机会,那么也应该是她,去承受天命的结果。受焚风的不该是青华,也绝不能是青华。
青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越鸟的不舍和不安昭然欲揭,她的坦白发自真心,她的隐瞒更是发自真心,这些他都明白。他不怨越鸟,也不怨天数,他的心里早就没有了怨,只剩下珍惜和恐惧。
“委屈殿下如此仓促下嫁,来日回了九重天,我便去求西王母赐亲。殿下若是个疼人儿的,便赶紧直言——这天庭有白泽仓颉虎视眈眈,五族又有哪些眼巴巴地等着殿下青眼,也好叫本座有个准备。”
“帝君这是什么话……”
越鸟气的发笑——青华不依不饶,事到如今还不肯放过白泽神君和仓颉上神,每有机会,必然奚落,就算是没有机会,也要自己创造机会去奚落二仙。
“……五妖王中,属小王最年幼。那东海龙王,真武大帝,鸿蒙道人,早就各个妻妾成群。难道帝君是怕西王母撇下东王公,将小王接进瑶池,做了怜香伴不成?”越鸟笑道。
“只怕殿下这是浑说逗我的。”青华捧着脸不肯接茬,这些年越鸟虽然面上是灵山弟子,其实却只是雷音寺的外徒,前有圣王求亲,后有青丘的浪荡子示爱,五族不知道多少男子都眼巴巴地盼望着能迎娶越鸟为妻,这叫他如何能善罢甘休?
“那倒是,若是西王母真有此意,小王真是无限欢喜,必然遵从。西王母位极人臣,又美艳不可方物,得她护佑,小王真是三生有幸,唯有一件事……”
越鸟故作正经,青华果然上钩——
“什么事?”青华问道。
“小王怕打不过东王公,到时候还要帝君给小王做个帮手呢。”越鸟哈哈大笑。
青华故作佯怒,撇了嘴不肯说话,也不肯露出笑意。
越鸟沉吟半晌,蝶儿嘴里没个把门的,不知道把什么要紧的事露在了青华面前,可她一心清白,又有什么可怕的?五族蠢蠢欲动,无非是咽不下万年之前的那口恶气,鸿蒙也好,佛母也罢,他们有张良计,越鸟就有过墙梯。
“话说回来,圣王虽然是上古巨妖,可我这小小孔雀却未必就怕了。我食了蟠桃,又得帝君以女娲之血相救,功力大增,这鸿蒙道人虽然厉害,却不过是孑孓一流,他别的不怕,就怕火。所以无论他心思如何,小王都自信能够弹压他。而龙宫……帝君是天下水脉之尊,难道还怕他龙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