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璠给师傅师兄要了两间舒适至极的上房,这比起数月前还在街上滚干草的老道人,他觉得单璠这个女弟子是真贴心。
自从有了这个丫头,老道人已什么都不用再操心,衣食住行全给小丫头给承包,这样的待遇让老道人觉得,点墨批卦跟斗神三样绝技不教都不行了。
同样是享用至极的舒适,弟子陈雍庭的脸皮从来都是薄的,比起经验老道的师傅,陈雍庭始终学不会,这在老道人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单璠这个师妹,陈雍庭那不堪一击、甚至有些小题大做的脾气,来得很快很强烈,趁着单璠下楼点菜的功夫,他把单璠订的极好的上房给退掉,气得老道人拿插在走廊过道上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打他的腿,可陈雍庭不依不饶,硬要小二哥换一件能住的房间。
客栈的小二哥倒是不痛不痒,毕竟拿死薪水的人,没那么大的心看陈雍庭这般节俭的内心世界,他下楼去换了一把钥匙再上来时,老道人已经没在打自己的徒弟了。
小二哥把师徒俩领到另一间普通房,随后将换房后余下的银两,交返到了陈雍庭的手里。
小二哥临走前,被陈雍庭提醒通知之前的小姑娘,说他们换到了这间房,小二哥说他理会得,便关上门走了。
老道人打骂都对徒弟使了,现在只在生着闷气,他怪徒弟不考虑他这个做师傅的感受,擅作主张地把房间退掉,简直到了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地步。
陈雍庭则很习惯师傅的脾气,他不仅没认错,反而挑出师傅的不是:“小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我们不仅要让她管吃,还要她管住,师傅你享受得心安理得,我可不行。”
老道人坐在圆桌旁的木凳上,气得直发抖,冷嘲道:“有本事你自己住这个破屋子啊,要硬拉师傅一起,你这徒弟当得可真孝顺。”
陈雍庭的确有想过自己是否不孝,不说师傅平日里对自己的教导,就说师傅舍身将自己从僵尸面前救下,这份再造之恩,他陈雍庭就一辈子都还不完,可这跟师妹花钱,是两码事啊。
陈雍庭情绪也不大稳定,但总没再顶嘴了,对于强拉师傅一起住这间房,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他觉得应该,就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老道人开始吃不惯徒弟的这一套,可也知道他说的没错,渐渐地气也消了,只是坐在床沿儿上,不再多待见这闷头闷驴的徒弟。
当单璠冷着脸找到师傅跟师兄的时候,小二哥匆匆离开的神色,让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的老道人知道单璠生气了,也不知道在过来的路上单璠干了什么,兴许是脾气吧,单璠一把将房间里的陈雍庭给拉了出去。
老道人又伸长脖朝外瞧了一眼,心头窃喜,想出去看看好戏,却又怕在单璠面前失了尊卑。
客房走廊里,要比陈雍庭矮上一个头的单璠,两手叉在腰间,扬起她的小脑袋,怨气满满地将陈雍庭盯着,久久都不说一句话。
陈雍庭知道师妹为何如此,他想要解释,便将手里的银子递到单璠面前,开口道:“师妹,这是退房补银子的差价,你收着。”
单璠没搭理陈雍庭伸出来的手,依旧将他盯着,一眼也不眨。
久而久之,单璠呼出的兰香气息扑面而来,陈雍庭一窘,脸红得感觉到整个房子都要塌下来了。
陈雍庭急忙认错道:“这件事是我没做对,应该在师妹交钱时就提出来,免得闹矛盾。”
没有多余解释的陈雍庭等待着师妹的教训,可他等啊等,只瞧着师妹从上至下可爱的幽怨脸庞,慢慢地他也不觉着有压力,紧接着看入神了。
挺着小胸脯的单璠冷冷道:“我好看吗?”
陈雍庭突然回神,没经历过情感的他,在这方面胆小如鼠,即便很想回答‘是’,可陈雍庭还是改变了主意,傻乎乎地说道:“师妹,我以后不那么任性了。”
单璠心头一个晃荡,没有等到心头想要的答案。
同样是没有经历情感的丫头,她的情绪去得比陈雍庭要快些,水灵灵眼睛眨巴一下,将脸转向别处,依旧不饶道:“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吗?”
陈雍庭这下回答得很肯定:“我都听师妹你的。”
单璠终于脸上挂笑,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她没有再将房间换回去,而在今后的住店,单璠要的房间也不是极好的,她懂得一人退一步的相处理念。
至于这顿晚饭,单璠点了很多当地的时令菜肴,虽说刚才她单方面地与师兄吵赢了一架,可她心里依旧虚,她怕师兄的毛病发作了,又不敢表现出来。
所以在小二哥来客房敲门询问可否上菜时,单璠跟将正要出门的陈雍庭拦道:“师哥,既然你都听我的话,我也不会不听你的,只是我刚才点了很多菜,你也别着急,你也知道这些做好的东西是退不的,咱们这次就享受一次,当给师傅敬孝了,下回我点少一点,好不好?”
毕竟理亏啊,可单璠的告饶语气,让陈雍庭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他在单璠面前也不怎么会说话,总之单璠的话呀,陈雍庭都赞成。
陈雍庭点了点头,究竟点了多少能让师妹如此,便问道:“那你点了多少道菜?”
单璠不好意思地伸出两根手指头。
陈雍庭惊讶道:“十二道这么多!”
瞒是瞒不过去,单璠嘿嘿一笑,尴尬道:“是二十道……”
这话说得就连屋子里的老道人都惊得站了起来,师徒俩哪里听说过,吃一顿饭点二十道菜的,单璠自知理亏,委屈地埋下头去:“在家里娘亲做饭,都只有三四样,今个儿带着师傅进酒楼,我想着不能寒掺,就问小二哥这里的菜那些叫绝,我就稀里糊涂地点啊,就点了这么多”
为求不被嫌弃,单璠努力解释道,“下次我不点这么多了,够吃就行……”
陈雍庭是没胆子去责怪单璠,老道人更是如此,然后三人就凝重地下楼去了。
酒楼是个好酒楼,在师傅面前想要大肆张扬一番的单璠,拒绝了小二哥提出来的包间,她让小二哥把大堂里的三张桌子拼起来,等人一到,二十道菜再全上齐,单璠当时说‘吃就是吃个场面。’,让小二哥无比佩服这种富家女的豪气。
待师徒三人下楼落座,二十道菜正好上齐。
大堂里很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就算是宴请,也就十二道菜吃一轮,今日三人吃二十道菜的豪奢阵仗,让他们长了见识。
单璠小姑娘家胃口小,她开始担心这一桌子的菜吃不完,可就真的浪费了,她把目光望向师兄陈雍庭,吃相有条不紊的师兄跟师傅的大嘴比起来,真是天地之差。
三个桌子拼成长条,单璠跟师兄对坐,脚底下偷偷碰了下师兄的脚背,陈雍庭抬眼望见单璠委屈的脸色,心里念头已不言而喻。
陈雍庭知道单璠心里苦,他抬手一指门口,兴起道:“我去叫人?”
单璠眼神斗转放光,问道:“叫谁啊?”
陈雍庭道:“乞丐啊,来的路上那么多。”
单璠觉着是个好办法,离座去跟师傅嘀咕了几句,老道人点了点头,看到单璠跟雍庭出酒楼的时候,他老人家才悠闲得剔着他那满口焦黄的牙。
当单璠领走五六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进酒楼时,所有的乞丐都被之前的小二哥给拦了下来。
领队的单璠叫小二哥别拦,人是她要带进去吃饭的,小二哥一脸为难道:“大小姐,您这是要干嘛,领他们进去吃饭,这不都浪费了嘛。”
这话单璠不爱听,她直言道:“都是人,凭啥不能让他们吃,再说银子我都给了,又不欠你们掌柜的,你快快让开,今儿个我要请他们好吃一顿。”
那些乞丐唯唯诺诺地站在单璠身后,谁也不敢说话,单璠说着就要动身,乞丐们赶紧跟上,却再一次被小二哥给拦了下来。
单璠这回生气了,正当她要发作的时候,一直没有露脸的陈雍庭,领着一群吵吵闹闹的野狗来到门前问道:“怎么了?”
单璠没好气道:“他不准我带人进去,师兄你看怎么办,说好邀请他们的,总不能食言吧。”
陈雍庭是个讲礼貌的人,他与小二哥说道:“小二哥,我们点了很多菜,三个人也吃不完,你让我们进去吃完就走,你看可好?”
那小二哥苦相道:“客官,你要带这一群人外加这些野狗,进酒楼吃饭,这是真不行。我若让你们进去,掌柜的可就让我滚蛋了,要不这样,小的给他们把饭菜都端出来,让他们到后院吃去,客官您觉得怎么样?”
单璠不干,她当即反对:“这怎么行!哪有请人吃饭到后院吃的,你就是看不起他们是乞丐,今天我告诉你,本小姐就要请他们光光生生的在这里吃上一顿好的!走!都跟我走!”
这个走可不是往酒楼里走,单璠是带着乞丐们往街道上走,看得原地上的陈雍庭跟一群野狗一脸不知所以。
单璠与他吩咐道:“师哥,你带着狗狗们去后院吃,叫厨房把骨头全给它们,不给全了将来我们再也不来了,我带着几位大叔去置办新衣裳,我不信这顿饭还不吃了了,真是瞧不起人!”
单璠的火爆脾气体现得有勇有谋,但始终是才出族没多久的小姑娘,这样的幼稚体现,在历经磨难的师兄陈雍庭眼里,并没得到阻止。
瞧着气呼呼的师妹带着一群佝偻身形的乞丐走向布衣店,心里对她的看好与看坏,都成了一望无际的好了。
本以为自己会惹恼眼前的姑娘,小二哥滴拉拉的汗水不停地往外冒,这姑娘真是个大财主啊,他面露难堪地跟陈雍庭说道:“客官请随我来,我去给它们端骨头来……”
走前的小二哥庆幸道:“这位姑奶奶真有教养,要换做其他有权有势的大小姐这般折腾,指不定还要把整个酒楼闹得鸡飞狗跳,真亏得我是平时也有烧高香,让我遇见了这么懂事又有爱心的大小姐。”
“客官你也很厉害,居然叫得动这么多野狗来,它们都是凭什么肯跟着你来的?”
陈雍庭说自己经常跟野狗打架,自然就比较跟它们会沟通了。
随后单璠领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大叔们进酒楼的时候,小二哥已经不敢再拦了,他看得清楚这些人,跟之前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起来已换了个模样,虽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周围还是会弥漫着异味。
可小二哥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毕竟忙起来的掌柜的是一眼人,等他闻着味儿发现的时候,这群乞丐也该吃完走人了。
这么来回折腾的路上,小二哥将把狗狗们安顿好的细节,跟单璠交代了,单璠得到了师兄陈雍庭的肯定,先是不忘规矩地想乞丐们介绍了师傅,一群大老爷们腼腆地跟老道人憨憨而笑,单璠招呼着他们快快坐下,转过头又叫小二哥赶紧上酒来。
小二哥一路小跑而去,坐定的乞丐们平时都只是在酒楼门口望望里边儿的陈设,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也不敢多做停留,此时进了金窝,像是屁股上钉了钉子,浑身不自在了。
单璠提筷招呼道:“大家不必客气,今天这一顿肯定都管饱,吃吧。”
老道人微笑着,他端坐首座的模样像极了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乞丐们猥琐的目光都投向他这尊大人物。
陈雍庭瞧着故作深沉的师傅,装范儿过够瘾了的老道人憋了徒弟一眼,举起小瓷杯,敬道:“大家吃吧,吃饱喝足了。”
乞丐们如获至宝,也没人懂得回敬老道人,饿了两三天的他们开始用手抓来吃,这样的场景在整个大堂都是异类,噼里啪啦的各种咀嚼,以及喝酒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小二哥一手环抱一只大酒罐子,这是单璠点名要的上好黄酒,本以为是个热闹的场景,小二哥正要赶去,突然被别桌客人的怒拍桌子给吓了一跳,只听得有人骂道:“老子说哪里来的臭烘烘味道,原来是你们这帮乞丐进来了!全都给老子滚出去,臭得老子都没有心情吃饭,不滚把你们全都给宰了!”
那一桌客人共有五位,统一的服饰,应该是道灵界的宗门子弟在此发飙。
小二哥给单璠抱去了黄酒,发现乞丐们被人爆喝得都不敢再用食了,缩着肩膀特别害怕那一桌的客人过来把他们怎么样。
小二哥折返回去,跟那桌子客人解释道:“几位客官息怒,这些人都是与他们同桌的小姐宴请来的,他们吃完了就走,不会多耽搁,几位客官请息怒,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