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呆呆看着奚辛和江无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哎——”
漫天桃花纷飞, 软剑如蛇练猝然暴起拽住太上忘川,要将之狠狠摔向湖中,形如枯木的长剑只是一震, 刹那白光震荡而出,妍丽桃花焚湮成灰烬,其中包裹的一道道剑气坠入瑶湖,喷溅出道道惊涛。
林然眼看着几条文鳐鱼被从水里砸出来,瞪着大眼珠子茫然飞在半空, 下意识扑棱彩虹翅膀凶巴巴要往上飞,正碰到那重浮在水面的白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然看着越来越多死翘翘飘在湖面的文鳐鱼, 默默闭上了嘴。
文鳐鱼这铜墙铁壁的身子骨都扛不住, 她这小胳膊小腿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林然看了看远处打得噼里啪啦的师兄弟, 往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网抄, 蹲到船边薅鱼。
天一总嘱咐她要有远见,她深以为然——比如现在她就不应该只一味关注师兄弟俩打架,而应该站在战略的高度上着眼他们打架之后饿了的问题,这样先一步充分布局,把还新鲜的湖鲜捞上来闷一盆的铁锅炖, 等他们饥肠辘辘的时候正好热乎乎的吃上,暧, 这岂不是美滋滋。
一条两条三条……就在林然捞够鱼扔进锅里,要点火的时候, 远处轰然一声巨响, 震得她险些没把自己手指烧着。
林然下意识望向那个方向, 只看见那边天幕突然阴沉起来, 脑子里已经响起天一的声音:“这是化神劫。”
“天一!”
林然顿时高兴:“你能回来了。”
“勉强吧。”
天一声音有点没精神,望一眼天空,就看见江无涯和奚辛:“我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元景——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林然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没太搞明白,但我有一个小胆的猜测——是不是师父觉得我被欺负了很生气,小辛觉得他没欺负我又觉得师父多管闲事也很生气,所以他们交涉不均打起来了。”
天一:“…”
天一看了看身后半塌的床、褶皱混乱的床褥,又看了看上面尚且衣衫不整的奚辛和面色沉凝的江无涯,不是很明白林然是怎么用这么朴素老实的口吻说出这么骚的故事。
尤其她还提着鱼。
人家为她在上面打得热火朝天,她在这里炖鱼。
天一看了看盛满瞪眼死鱼的大锅,幽幽:“铁锅炖啊?”
林然恍然,赶紧继续点火:“哎呀你提醒我了!我得趁着鱼死透之前给闷熟,要不都不新鲜了。”
天一:“…”
天一真想把那俩人拽下来,让他们瞪大眼珠子瞅瞅这看上的是个什么完犊子东西,为她打架何必呢,是吧,干脆一起合伙打死她最省心!
林然打着火,突然回过神来:“等等,你说什么化神?”
天一没有回答,因为天上已经有了动静。
“天地之力…是化神!”
粉焰与白光相撞,传来奚辛骤然惊怒的声音:“——江无涯,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白光肃然震荡,太上忘川重新握回江无涯手中,江无涯没有时间回答奚辛,只低头对林然沉声说一句‘你留在这儿’,身影已如流影消失。
“江无涯!”
奚辛怒火中烧,脸色极其难看,反手给她甩了道结界‘老实待着!’,也紧追而去。
手里的火石掉在脚边,这一次却分不来她一个眼神。
林然望着他们的背影,好半响,哑声:“…是奚长老吗?”
“是。”
天一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没事,他这次成不了化神。”
林然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想去看看。”
天一看了看她:“你确定?”
林然点头。
天一慎重打量她,见她眉眼安静,虽然沉静得异常,但好在不是失去理智的样子。
天一见状就不再多说,让林然冲着结界节点灌入元气,终于撕开结界。
林然直接向着那阴沉雷云笼罩下的地方飞去。
穹顶上阴云愈重,整个青水镇不知何时被一重重厚重的结界保护住,唯有镇中心的一大片区域被空出来,各色妖力爆出灵光从地表熠熠投射到天空,密密交织成一种繁复的阵法,雷光在云层中翻涌,倏然劈下,一道道砸在那阵法上,溅起火花般璀璨四射的亮光。
江无涯读过百年剑阁的藏书阁,又曾在九州四方行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
明明覆盖的范围并不大,威力却强悍到骇人,那些劫雷暴戾劈在阵法上,却像是小孩子挥舞的烟花,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威力。
但是当他靠近,他才真正感受到劫雷的威力——每一道雷,都足以将这座城碾为平地。
那是元婴巅峰强者的雷劫,那是通往化神之境的渡神劫。
江无涯抬起头,望见阵法之外半空中遥遥浮立着的十几道人影:阙道子带着几个师兄弟、斩戒院的十六禁卫,中间是两个中年男人簇拥着一个着道袍面目和蔼的白髯老者。
此时老者怔怔凝望着那阵法,眼神满是震怒与失望,更带着深深的悲戚与苍凉。
“叶师叔,石师叔。”
江无涯走上去,拱手问礼,嗓子沙哑得厉害:“掌门师叔。”
苍通之像是回过神,转头看他,才露出一点笑来:“无涯,你来了。”
江无涯点点头,望向阵法。
那瑰丽磅礴的大阵闪烁着灼目的光,在大阵的中央,一对男女双手相抵、偎依而坐,姿态安然而静好。
江无涯望着他们,像是望着一对陌生人。
苍通之看了看他,突然抬起苍老的手按住他肩膀:“无涯,振作起来。”
江无涯对上他怜爱温和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眼睛不知何时红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已经重新恢复清明:“是。”
苍通之看着这年轻孩子迅速冷静下来的目光,心中升起更深的悲痛与不忍,张了张口,却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以妖丹为眼,夺取妖丹妖骸中残存的力量,再以天雷之力化为己用,试图逆天改命。”
旁边石长老沉声说:“这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阵法…这是奚柏远自创推演的祭阵。”
“他不是想化神。”叶长老长叹:“我们都猜错了,他是想借由化神的天地之力,为那凡女改命。”
没有人说话,好半响,石长老才苦笑一声:“以为当年他为了苏氏甘愿封城自守在这里已经是极致,没想到,他竟是动了这个念头…可苏氏是凡人啊!他为整座城的凡人添寿数百年也就算了,如今竟还试图逆天而行?他简直是疯了魔!”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叶长老无奈:“重要的是事情该如何解决。”
石长老哑然,是啊,重要的是如何解决。
其实这件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往简单来说,奚柏远犯的这些事归于三种:擅自潜入妖域杀妖族王君、盗取妖丹;违背宗禁擅自推演祭阵;为一己私欲扰乱修界默认的规则试图为凡人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