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谈谈吧
东面的天空一缕金光刺破黑夜的幕布,铅青的色彩如潮水般退去,早起的鸟儿发出清脆的叫声,扑着翅膀在从树梢飞起,带动着枝叶发出一阵晃动的声响,划过天空的身姿如同离弦的箭,从揭阳县外军营高空一掠而过,不知飞向何处。
“大哥,大哥!不好了!”
惶急的叫声打破清晨的宁静,抱着长枪,将身体重量前倾其上的军士猛的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似的站直身体、拄起长枪,还带有睡意的眼睛圆睁着瞪视前方,隐约只见一道黑影从身前快速跑过,方才松下口气,揉揉眼睛,看那背影良久,发现并不认识,方才将枪杆往怀里一搂,继续寻找周公唠嗑去了。
跑动的身影大呼小叫着,一路不知惊起多少梦中人,轻声咒骂的声响中,这人跑到中军大帐,无视一旁站着的侍卫,一把掀开帐帘跑了进去,咣当一声不小心碰到一旁的兵器架,随意放置的刀剑砸落地上,这人一个踉跄稳住身子,兀自喊着:“大哥!大哥不好了!”
“嚷嚷个甚!你这厮才不好了!”躺在床上的年轻人翻身坐起,通红的双眼看向跑进来的丑汉,咬牙切齿的指着他道:“马雄!你要不是我二哥儿,老子今天就宰了你,首级挂旗杆上风干。”
“大……大哥。”马雄抹了抹汗,神情尴尬的看着自家兄长,缩了缩脖子。
马英披上外衣下地,赤着脚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看着自家兄弟:“甚事这般慌张?伱家死……”脱口而出的话陡然收住,晦气的吐口唾沫:“呸!军营里人死光了不成?”
马雄眨眨眼,总觉得自己兄长好似哪里说的不对,然而此时不是钻字眼儿的时候,连忙开口:“兄长,小孤山被李福那老货带人围了,俺去那边转了一圈,全是血,好家伙!那野狗把埋人的土坑都扒开了,满地的残肢与死尸。”
对面年轻的将官面上颜色一变,伸手将自家兄弟拽过来:“你说甚?小孤山怎地了?被围了?”
“嗯!”马雄点点头,几滴汗珠落下地上:“俺亲眼看到那边竖起一个营寨,正堵着小孤山下山的道路。”又抹把脸上汗水,口中续道:“俺还看到他们在打扫战场,有新死的人被从营中拖出来,那些啃尸体的野狗见人多就……”
“够了!别提野狗。”马英烦躁的打断他的话,转身坐到床上,捏着下巴思索一阵:“张魁和摩尼教恐是有大麻烦,今后这江州恐是难再立足,李福那老货不会给他们机会。”
“那兄长,俺们不带兵去……”面丑的黑煞神做了个切的动作:“那话怎地说来着?螳螂吃虫子又被鸟啄了?”
营帐中一时有些寂静,马英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看流着同样血的兄弟,半晌叹了口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你多读些书当耳旁风。”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做兄长的就在床上低头思忖一阵,期待的眼神中,这人摇摇头:“不妥、不妥,不能去。”
抬眼看了看疑惑的兄弟,耐下心来道:“我等要动,当是要有知县相公的军令,若是下了军令,此事就成了剿匪,你我都知小孤山上如今实力……”脑袋冲着外面一抬:“外面那些货色可比的上?”
马雄连连晃动脑袋,脸颊上的肉一阵抖动。
“这就是了,姓李的老贼如今连小孤山都给堵了,咱们带人过去一样白瞎,到时剿匪不成,知县相公又是个寡恩的,老子这身官皮就算是穿到头了。”马英看了眼恍然大悟的兄弟,嘴里道:“你最好也赶快与那边断掉联系,今日晚些时候我去给你活动一下,到时让你去衙门里做个差,不比和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厮混的强?”
马雄脸上一怔:“大哥,恁不是说,让俺来军中做事?”
马英挥了下手:“这你别操心了,我想了下,还是让你去衙门比较好。”
“哦。”马雄完全没意见,他打小就习惯了,自家兄长说什么听什么就是。
“你也睡会儿吧,今天还有的忙。”嘴里说了一声,马英看着兄弟躺到一旁简易的床上,自己也重新躺了下去,双眼看着屋顶,嘴中无声嘀咕了一句,随后闭上眼,不久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
小孤山山寨中,清晨的阳光一视同仁的照了过来,本该破开一切阴霾的光芒,却驱不散心中的沮丧。
跑回山寨的教众与喽啰,连回营寨的心情都没有,随意找个空地坐着,摊开四肢望着青空中的白云,眼神毫无波澜,满面的失落使整个人散发着“丧”的感觉,千多人的气势汇聚到一起,隐隐有愁云在山寨上方凝聚。
山寨后方的空地中,受伤的人被聚集到此,药石、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之中混杂,有呻吟咒骂的声音传来。
“嗯嗯嗯……”
锋利的刀片切入皮肉,臂膀上插着箭矢的教众口中咬着细长的木棍,脖子上青筋暴露出来,脸上、身上流下的汗水浸湿了下方的地面,咯吱声中,牙齿生生将棍子咬成两截。
当啷——
取出的箭头扔入一旁盘子中,稍加止血后,这人又走向下一个,重复之前的动作,有人取出箭头后气喘吁吁,只是仰面朝天躺着不能稍动,也有挺不过去的,呻吟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没了声息,惹得周围看着的人摇头叹息,有脆弱的,忍不住哭出声来。
“又死一个……”
徐方浑身包着白布,整个人闻起来就是一大号的金疮药,淡淡看了眼传出哭声的地方,忍不住呢喃出声。
刘赟倚着树干,歪头看着院中的伤兵,闻言也没动,只是直直看着前方道:“算是幸运了,近三成的人都没回来。”
“入娘的,梁山哪来如此多弓弩,这遭若不是俺留个心眼儿没第一时间上前,根本撑不到刘兄来救。”骂骂咧咧声中,徐方将身体靠在后方树上:“对了,刘兄,三郎君可说了接下来咱们怎办?”
刘赟嘴唇抽了一下,摇摇头:“三郎君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中,我去之时,多听到打砸的声响……”
徐方长出口气:“也难怪,三郎君虽然整日笑眯眯的,骨子里却是个高傲的人,今次失败……”
刘赟斜过眼神,徐方一惊,立马改口:“今次战局一时失利,定是不甘心。”
“说话警醒着些,被有心人听到岂不坏事?”刘赟说了一句,后方的伤员连连点头,前面的人这才将身子直起来,跺了跺有些发凉的脚:“现下也只能等着了。”
徐方眼珠动了动,嘴里发出啧的一声将头仰起,看着树冠。
二人站在院中半晌,耳边的呻吟、忍痛闷哼的声响让人心里堵得慌,徐方又是新负伤之人,失血过后有些虚,终是扛不住道:“刘兄,不若我等先回房吧,有甚事也要休息好再说。”
“……恁地说,也是。”刘赟点了点头,同着面有倦色的伤员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