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和赵泗二人闻声一并起身。
“朕尚能开两石之弓,身体倒还健硕。”始皇帝平静的开口。
赵泗自知扶苏远离咸阳中枢,和始皇帝多年未见,挂念始皇帝的身体,况且在自己出海归来之前始皇帝的身体向来算不上太好。
但是现在的始皇帝已然焕发了第二春,开两石之弓并不是开玩笑,如果情况需要,始皇帝披甲上阵,单论个人武力,恐怕也是世间一流。
“儿臣远在陇西多年,不曾见面于父皇问安,父皇身体康健,真是甚喜。”扶苏脸上露出笑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父亲。
扶苏是始皇帝最早的孩子,始皇帝刚刚继位扶苏就出生了。
扶苏记事的时候,始皇帝才二十出头,正是最健壮勇猛之时。
故而,扶苏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从意气风发的虎狼之躯身体一步一步江河日下。
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最后沉迷寻仙长生,精力不济。
他最牵挂的,无非就是始皇帝的身体。
至于始皇帝能开两石之弓的回答,对于扶苏而言完全是老父亲的嘴硬,开玩笑,自己的父亲自己清楚,之前都啥样了,现在都已经五十多岁,步入了人生的最后阶段,还能越活越年轻不行?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自己父亲身上,脸上的讶异之色油然而生。
只见自己的父亲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体态雄壮,再无半点臃肿之感,精气神近乎满溢,看起来全然不像五十多岁的老人。
人是有精气神这么一说的。
更不用说始皇帝因为减肥的原因体型都因此改变。
扶苏对始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沉迷长生,猛猛磕药,精力不济,江河日下的阶段,却浑然不知,自己离开了陇西以后,版本更新了。
不客气的说,现在的始皇帝,如果忽略掉鬓角的微微斑白,说他是三十多岁都有人相信。
这么一对比,扶苏莫名觉得自己熬了一夜日夜兼程,又在陇西风吹日嗮那么长时间,恐怕和自己的父亲看起来已经没多大差别。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陇西困苦,帝国边陲之地,风沙颇大,如何养人?
陇西的外在条件和始皇帝一对比,说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哥俩都有人信,甚至一夜未眠的扶苏看起来比始皇帝还更显老态。
这并不夸张,毕竟始皇帝受璞玉光环滋养已经数年,延年一体,再加上始皇帝自己本人又是自律狂魔,饮食运动完全听从赵泗建议,开了这么多年外挂,还能比不上一个风吹日晒雨淋的扶苏那才有鬼。
况且更退一步来说,后世二三十岁的程序员秃顶早泄,五六十岁的老年人龙精虎猛不也是正常现象?
“是挂念朕的身体,还是远离咸阳日久,心中生怨?”始皇帝撇了一眼自己风尘仆仆的好大儿。
扶苏的卖相算不上特别好,哪怕作为一个重礼的君子,扶苏已经整理过了仪表,可是从陇西到关内,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行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上郡那地方天气不好,伤人。
只是就算有关心之意,话到嘴边还是换了模样。
“儿臣走的时候,父皇听信方士谗言,吞食虎狼之药,追寻飘渺长生之志,身体每况愈下,又听说父皇去岁于沙丘卧病,心中挂念,只是没想到父皇躯体居然……”
居然什么?居然看起来比扶苏的身体都好。
“长公子是日夜兼行,一夜未眠才提前赶赴宫内。”赵泗插了个嘴。
始皇帝撇了一眼赵泗嘴唇动了一下却也没继续内涵扶苏。
但是父子许久未见,二人之间的隔阂分外沉重,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什么话题可谈。
始皇帝召扶苏归国是准备册立储君,这是不用想的事情,但是这又不能当成话题来聊。
历朝历代对于储君册立都忌讳莫深,毕竟天子不同于寻常人家……
于是,父子二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居然陷入了没有话题的尴尬。
始皇帝像是一个沉默的老父亲,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啥,至于扶苏,则是担心自己又说出来什么话平白惹的始皇帝不开心。
当下的气氛对于始皇帝和扶苏是尴尬的,但是对于赵泗很显然是充满了欢乐氛围的。
父子俩在那大眼瞪小眼,赵泗则在那偷乐。
这父子俩也是贼有意思……
历史上已经证明始皇帝心里还是认为扶苏是自己最出色的继承人的,不管是从扶苏掌握上郡三十万兵马还是从最后临危立储。
至于扶苏,恐怕心里多半是觉得父亲是不爱自己的。
从扶苏接到胡亥的矫诏就毅然自杀就能说明问题,扶苏心里觉得始皇帝下诏杀死自己是合情合理而且有极大可能的。
由此可见父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深到了何许地步。
不过现在历史已经更改,没有人矫诏,也没啥危险可言,赵泗乐的吃瓜,活像村口大妈,窥探天家私事。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不过或许对于始皇帝和扶苏二人而言,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因为太多太多的事情,不知何时父子二人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话说不了两句,要么争执,要么沉默。
哪怕始皇帝心里有身为老父亲的爱子之情,面对这种局面也会被大扫兴致,最后无非就是潦草收场,让扶苏从哪来回哪去。
尴尬的次数多了,父子二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谈心的次数约等于没有~
而面对这种情况,始皇帝通常都是顺驴下坡的让扶苏回去休息,结束父子二人的见面。
始皇帝撇了一眼扶苏,扶苏照例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皇帝内心一阵烦闷,只觉得君不君父不父,想要开口结束这尴尬的处境,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嘴角微微上扬的赵泗。
始皇帝目光停顿片刻看向赵泗,却发现这小子神色如常,一本正经。
这小子刚刚是在笑吧?
始皇帝瞪了一眼胆大妄为的赵泗,心里更加烦躁了一些。
扶苏,身为他的长子,居然不如一个外人来的体己!
赵泗见始皇帝目光飘来愣了一下。
他自然感受不到始皇帝的各种情绪,因此对于赵泗而言,无非就是始皇帝朝自己打了一个眼色。
赵泗懂了!当气氛陷入尴尬的时候是需要一个人提出新的话题来活跃气氛的。
“长公子连夜归来,风尘仆仆,路上可曾用膳?”
就在始皇帝准备开口赶人之际,赵泗提前开口,始皇帝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倒还不曾……”扶苏闻声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