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在近子时末结束,宫门大开,一辆辆马车从宫门口驶离,车轱辘在石路上发出“碌碌”的声响。
空气冷冽得刺骨,立在承天门门口的顾府马车前,一个腰杆挺直、身量和顾君如相差无几的女子为顾君如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扶她上马车后便又将手炉递给了她。
须臾,和几位大臣寒暄的顾焱也上了马车。
谢景瑜坐在自己的马车上,透过厚厚的车帘窥伺着顾家的马车。等到他看到顾焱上了马车后,便放下手中的车帘一角,坐倚在马车厢内,闭上疲惫的双眼,知会马车外的于子阳:“回府吧。”
声音里,寡淡中隐藏着心酸与疲累,还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喜悦。
不论君如在这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谢景瑜动身不久,顾府的马车也离开了承天门,后面跟着另一辆车,那是段皇赏赐给顾君如的东西。两辆马车与荣安王府的马车相背而去,双双驶进夜色深处。
顾府的马车上,顾君如手抱手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顾焱有些不放心,席上相隔较远,也一直未曾有机会关心几句,此刻,见到女儿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虽然近几日才刚刚重逢得以相见,感情说不上浓重,虽然——,但到底是他发妻怀胎十月所生。
只听他硬邦邦的声音响起:“药效怎么样?”
是了,顾君如此番姗姗来迟,并非顾焱口中所说衣裳因家仆无心之失弄脏而折返换洗。是顾君如突然病发,头晕目眩,难以支撑,这才匆匆折返,服下药,调息片刻。
“已无大碍,让父亲担心了。”顾君如的语气透着淡漠疏离,甚至话语间都未曾抬头。
这个家,现在表面上维持着荣光,其实已然问题重重,近乎支离破碎,家不成家。
顾焱无法,眼看着车厢内又要沉默而僵着,他想起了无意间发现的荣安王世子眼神的问题,便问道:“你和那荣安王世子是——”
顾君如身体轻轻地一颤,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父亲不是知道吗,他是我的师兄,”然后,她终于抬起了头,双眼直视顾焱的眼睛,哪怕认清了他眼里的探查和怀疑,也毫不闪避:“也是女儿心尖之人,我此番答应回来,就是为了他。”眼眸里满是坚持和笃定。
顾焱眼神闪烁片刻最终还是仅仅叹了口气,似乎是透着放弃般的无奈:“孽缘也好,善缘也罢,你已不再是小孩子,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你自己的事便自己做主吧,我不会干涉,也到底,没资格干涉。”
这么多年,他的血气方刚早已被磨得差不多,若不是靠着那些仇恨度活,他甚至可以现在就赴黄泉寻妻。当初一时被仇恨所激的行为,到底对顾君如还是造成了些影响,心中多少有些歉疚。
顾君如闻言,扯了扯嘴角,唇边犹带着苦涩的味道。
荣安王府的马车上,于子阳透过厚厚的车帘,仿佛能看到自己世子心底的翻腾。
在承天门门口看到顾焱将军独女顾君如时,他也既惊艳了片刻,也惊异了片刻,这不是世子书房、卧房里那百十张画作的主人公吗,原来,顾将军的女儿真的有那么美,不,比画里的还美,不再是昔日只在画里和世子梦里以及嘴边存在的人,而是活生生的,离他们不过两丈远。
自己都如此反应,想必,世子日思夜想的人儿终于出现在眼前,内心的震动更加真切。
路上,悄然下起了雪,天地广袤无垠,全天下仿佛都寂静无声。
谢景瑜下了马车,看着飘到手心里的雪花瞬间融化,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天气,怕是要变了。
翌日,晨光熹微,处处银装素裹。
谢景瑜多年来,哪怕身体不是太好,却依旧维持着早起的习惯。
他刚洗漱完,师傅云清寒就颇无一代宗师形象却又毫无声息地闯进了居竹苑。
抓着刚走出门的谢景瑜就闪身进了竹林。
“师傅您老人家这是刚和我爷爷对弈回来?”谢景瑜揉了揉手腕,一本正经地问道。
云清寒却一反常态不接他的腔,反而眼神古怪而严肃:“听说,君如回来了?还回了顾府?”
谢景瑜身体一僵,旋即点了点头。
“你和她说话了吗?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解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吗?”云清寒有些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