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怀疑陈慕武的物理学水平,也不要怀疑狄拉克的散步远足能力。
不知道这个所谓悠闲的散步,究竟一共走了多少英里,反正他们这三个人从科莫湖边,一直走到阿尔卑斯山山脉的一个山口处。
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往前走,路上的积雪就越深。
路旁的指示牌表明,只要穿越这个山口,再往前走用不了几多久,就能到达瑞士境内的一个名叫基亚索的小镇。
波兰那次的深夜惊魂,让陈慕武不想再次做一个私自穿越国境线的偷渡客。
他以自己没有瑞士签证,前方道路上的积雪又太多,再继续走下去,恐怕会没过脚脖子把人困在雪地里的这个理由,成功劝说了狄拉克有些不情愿地返程往回走。
不想非法越境是一方面,主要还是陈慕武看到了陪在他们两个身边自觉当“导游”的费米,体力好像不太够了。
已经疲惫不堪的费米,听到陈慕武的这个提议,感觉就像是听到了之音一样。
他刚刚为了能够尽快结束这次的散步之旅,话到嘴边都忍住没说出口。
费米其实很想告诉担心因为没有签证而被瑞士警官扣押的陈慕武,像科莫和基亚索这种两个国家接壤的边境小镇,按照意大利和瑞士的法律规定,即使不用签证也能安然无恙地走过去。
但他又怕说出这个事实之后,陈慕武会突然来了兴致,继续和狄拉克一起往前走,那可就真要了自己这条二十多岁的小命了。
现在看到陈慕武这么做,费米又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方是如此体贴,自己就是那么的偷懒不称职。
陈博士不光能在学术上取得那么多成绩,他这个人的人品也是没得说。
在返回旅店的路上,费米还一直不忘拍着这两个人,说他知道陈慕武是参加奥运会的游泳运动员,体力好自然是没的说。
可不知道陈慕武身边的人也都是卧虎藏龙,就连狄拉克也是一个运动健将,往返走了这么远,居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费米这一番话说得让狄拉克舒服的很,他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来到了意大利,晚饭自然是选择举世闻名的披萨。
虽然北意大利的披萨不如南边的正宗,可陈慕武觉得当晚的这些披萨不但比英国的那些饭好吃得太多,甚至也要比上辈子吃的那种连锁的美式披萨要强上不少。
当着那么多意大利人的面,陈慕武没好意思讲上辈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说什么披萨是马可·波罗在中囯尝到了美味可口的馅饼,回到意大利之后想吃却又吃不到,找当地最有名的厨师复刻,结果厨师却怎么也不能把馅料包到薄薄的面皮中,只好就这样袒露在外放进火炉中烤,没想到因此造就了披萨这种美味。
如果他真说出了这番话,不知道对自己国家美食引以为傲的意大利人,会不会对他陈慕武不客气。
酒足饭饱,旅途劳累,外加上白天又暴走了整整一天,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洗了个澡的陈慕武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狄拉克差不多也是这个状态,参加今天远足活动的三人当中,只有费米又累又困,但他又睡不着觉,只好坐在书桌旁,在昏暗的台灯下面,用纸笔思考计算着白天时陈慕武以宝开玩笑的口吻,讲出来的那个外星人是否存在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这次的科莫会议按照既定时间准时开幕,可是一上午的时间过去,给全程都参与到会议当中的陈慕武的感觉就是,他好像什么都听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
最开始肯定是意大利方面的负责人,向从世界各国来的物理学家们做出欢迎致辞。
致辞当中充满着,诸如什么“感谢大家的到来”、“希望在几天的会议会程中取得新成果”之类的毫无意义的空话和套话,看来各个国家都难逃这种官僚主义的荼毒。
等台上的意大利代表发完言,各个国家的代表又轮番登台演讲。
他们讲话的内容,倒是直奔会议的主题,纷纷称赞这次会议的中心人物,伟大的意大利物理学家伏打,在十九世纪初为了物理学的发展所做出的突出贡献。
——毕竟今天召开的这次会议,就是为了纪念伏打逝世一百周年。
德国那边上台发言的是普朗克,而代表法国的是朗之万,荷兰是洛伦兹,丹麦当然是玻尔,都是各个国家内名气最大的物理学家。
现在就能说明,为什么老汤姆孙和老布拉格都不来,而卢瑟福又回新西兰探亲的情况下,爱丁顿要出面跟着卡文迪许实验室的一帮年轻人一起渡过英吉利海峡,到意大利参加这次会议了。
陈慕武虽然是在英国被“培养”出来的,可他毕竟不是英国人。
不管是意大利还是英国方面,都不想让他这个年轻的中囯人出面,来代表老牌资本主义的头号帝国。
陈慕武当然也就乐得清闲,但在台下坐了那么久,让他感到十分无聊,总觉得自己在听春晚上的一段相声,虽然大家纪念的并不是巴布洛夫诞辰一百三十九周年,但等这些“领导,冒号”式报告结束之后,下一步就是要去吃烤鸭子了。
不管是哪个年青人,面对现在这种无聊的情况,肯定都不会在台下坐得住。
于是上面在大声演讲,下面也跟着偷偷地产生了小动作,就像课堂里经常发生的那样。
对陈慕武感情很复杂的泡利,还是忍不住凑到了他的身边:“陈博士,你真觉得魏格纳那个天马行空的大陆漂移理论是正确的,并且能据此找到隐藏在地表之下的石油么?”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泡利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陈慕武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他:“嗯,对的,能。”
言简意赅,一个单词都不多说,不想浪费。
好好好,这个陈博士仍然像之前那样盲目自大,他还真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似乎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泡利的脸上竟然微笑起来。
他觉得再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不可辩驳的事实打脸陈慕武的时刻,几年前的那个正电子是一次,现在的这个大陆漂移找石油又是一次。
陈慕武仿佛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又或许他不愿意看见笑容出现在泡利的脸上。
回答完之后,他又反问了一句话:“泡利博士,你那十个索维林准备好了吗?”
博士这个称谓,只不过是陈慕武说顺了口。
但是泡利听到耳朵里,这句话就变了味道。
他现在已经是堂堂柏林大学的物理学教授,如果接下来的几年里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马上就能获得终身教职,可他居然还是用博士这个称谓来称呼自己。
这不摆明了就是瞧不起人,要么就是在讽刺自己,说自己这个教授职位的来路不正,是他不要的东西,却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当个宝一样。
泡利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过分解读,他有些想要发作,却总觉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