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西苑。

大明朝廷虽然无法及时指挥前线作战，但所有发生的军情都会汇集回来这里，所以朱祐樘能够知晓数日前的战况。

达延汗斩杀大同御史铁直的事情可以瞒得了大同数日时间，但兵部夜部很多成员都是夜不收出身，眼线早已经遍布整个大漠。

虽然京城的消息同样滞后，但传回京城其实不超过三日的时间，甚至两日便已经送到朱祐樘的案头上。

第一份夜部的军报自然是达延汗出尔反尔，并杀害大同御史铁直跟大明决裂。

第二份则是建州总兵武靖侯赵承庆通过塘报系统传回来的捷报，他所率的赵家军已经夺下阿勒楚喀部南分部。

在这两份军报传回来的时候，事情算是有喜有忧。

大明现在是今非昔比，而北元这些年反倒一直是在走下坡路，双方突然决裂并不见得全是坏事。

达延汗这个出尔反尔的做法，反倒让大明拥有充足的理由阻止北元扩张的脚步，阻止北面出现一个统一的蒙古政权。

蒙古终究是曾经一度入主中原的民族，一旦任由它做大的话，那么他们的刀锋便会再度指向中原。

“陛下，臣以为可传旨辽东巡抚张锦即刻调兵遣将支援前方，大明以大军拔除这两个反叛的卫所，亦可震慑各方蠢蠢欲动的女真人！”兵部左侍郎吕雯意识到朱祐樘是主战派，再次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朱祐樘正躺坐在这里品着香茗，原本心情还算不错，但听到下面兵部官员的部议内容，不由得糟糕起来了。

现在自己希望的兵部官员是有血性的汉子，在多番考察兵部左侍郎吕雯和兵部右侍郎张海后，最终都没有将辽东总督的位置给这两位“顶尖军事人才”。

京城这里是翻云覆雨，远在几千里外的海西地区则是刀光剑影。

兵部职方郎中卢辉等司职官员当即嗅到空气中的一丝火药味，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

在辽东总督的任职期间，却是知道朝廷动动嘴皮子调兵容易，但每个兵卒的调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

刚刚还在抨击额穆部和达延汗纷纷偃旗息鼓，亦是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局。

只是听到兵部右侍郎张海竟然提出和谈，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尽管朱祐樘知道张海是求和派，但现在战事面临困境之时，竟然跳出来扯后腿，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烦闷。

消息传回的时候，朱祐樘传召兵部的所有官员前来御书房部议，到场的兵部官员纷纷将矛头指向额穆部和达延汗。

“臣以为咱们获得的海西军情已经严重滞后，如今不宜朝廷来指挥战事，而是保留前线长官继续指挥作战。朝廷现在可以在外交上做文章，当即解除额穆部的额穆卫称号，号令其他五大部落围剿额穆部和阿勒楚喀部。”徐鸿站了出来，当即说出自己的见解道。

兵部左侍郎吕雯知道眼前的张海是当年被徐溥提拔后便一直针对着自己，当即反唇相讥道：“张侍郎认为老夫的方法不行，不知你又有何良方呢？”

大明的官场很讲究关系，张锦虽然开创边卫子弟考取进士功名的先河，但仕途并不顺畅，仅仅只是以观政进士起身。

虽然出身边卫，并没有名师教导，但张锦的天赋极高，又勤奋好学。起初学习佛学，后学道家，及读儒书，攻苦力学竟以所得考取进士。

咦？

兵部尚书刘宣听到徐鸿的提议，不由得认真审视这一位低调的恩科进士。

受到地形的影响，他们想要绕过额穆部则需要原路退回从东边的乌拉部通过，亦或者进入野人女真地界。

“陛下，请用茶！”韩幼英感受到朱祐樘的不快，跪下递茶的头明显更低，亦是将自己的姿势放得极低。

喜的自然是此次的捷报，虽然失去蒙古的协助，但赵承庆是一个拥有真才实学的侯爷，现在已经顺利拿下阿勒楚喀部南分部，接下来夺取半拉城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只是天意弄人，原本地图标着的长蛇裂谷，却是不知何时裂谷已经被坍塌的山石封道，致使眼前成为绝谷。

“现在谈论这些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如何运粮北上，又如何拯救被困的赵承庆部？”兵部尚书刘宣显得越来越务实，当即有所不满地表明立场道。

“陛下，阿勒楚喀部为弹丸之地，不值王师如此劳师动众。今额穆部相助阿勒楚喀部，并非真心与我强明为敌，仅是替阿勒楚喀部解围耳。臣以为即刻着令辽东巡抚张锦止刀兵议和，朝廷便无须再考虑运粮北上之事，亦可要求额穆部撤兵让赵承庆部解困归来！”张海是属于地地道道的清流派，当即趁机提出和谈道。

早在辽东总督刘宣被召回朝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他连合适的辽东总督人选都挑不出，那时便已经意识到大明的军事人才实在太少了。

在原来的历史中，兵部左侍郎吕雯和兵部右侍郎张海跟兵部尚书马文升组成五六年的兵部铁三角，算得上是这时期最顶尖的军事人才。

结果事情偏偏出了意外，达延汗斩杀大明官员明确传递跟大明决裂的信号，额穆部这才选择帮助阿勒楚喀部一起对抗大明。

更为糟糕的是，大明的运粮军并没有能够踏足额穆部。

“真要追究起来，罪该万死之人是达延汗！”

兵部职方郎中卢辉等司职官员默默地点头，虽然张海的求和不靠谱，但吕雯这种做法亦是不可取。

赵承庆想要率部撤出来已经迟了，这个长蛇谷的地形跟其他山脉相连，出去的路仅仅只有一条，成为名副其实的困龙谷。

兵部尚书刘宣越发显得稳重，却是出言制止道：“吕侍郎，刚刚张侍郎说得在理！不说集结辽东军和建州卫花费甚巨，时间未必来得及！为今之计，是要寻得能够巧妙解决困局的办法，而不是不计成本将兵力派出塞外！”

“臣等遵旨！”兵部尚书刘宣看到皇帝有了决断，亦是带领兵部所有官员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如果达延汗没有选择临阵倒戈跟大明决裂，致使合围的战术惨遭破坏，海西女真的额穆部恐怕不敢相助于阿勒楚喀部。

韩幼英很是识趣地站了起来，知道朱祐樘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而后默默地走进阁楼里面的休息区。

如果由这帮清流执政，建州绝对不可能收复，而河南百万灾民起码得死掉大半，亦或者大量的灾民沦为他们的仆人和佃户。

就在赵承庆率领赵家军直逼半拉城子的时候，谁知突然遭到额穆部落的后方袭击，一万轻骑军被额穆部断了后路。

阁楼之上，茶香袅袅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