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站在门口,亲自送伍德、宋午等郡中官员离开。
“殿下留步,下官告辞了——”
郡丞驼和几名同僚,走出府门之外,回身与赵郢和张良等人拱手作别。
赵郢笑呵呵地举手回礼。
“诸位慢走……”
牵着自己的坐骑,郡丞驼和身边的几位同事,步行出数十步,这才回望着兀自站在郡守府门之前,迎风而立的皇长孙,就似忽然心有所感,语气欷歔地道。
“我向来听闻皇长孙殿下虚怀若谷,礼贤下士,有君子之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觉其凛凛然如高山孤松,又如庭中玉树,让人高山仰止,忍不住生向往之心……”
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谁傻啊,他这么一说,大家先是心中鄙夷了一番,旋即便开始纷纷应和。
“驼兄所言极是,能有幸在皇长孙做事,真是我等的荣幸啊……”
似乎是因为喝了点酒,大家的音量稍微有那么点点不受控制。不要说赵郢如今五官感知异于常人,哪怕是寻常人,也足以听得到了。
赵郢忍不住眉梢微挑,看了一眼兀自大着舌头在那里磨蹭的驼等人,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倒是个趣人……”
回到自己的书房,赵郢若有所思地看了张良一眼。
“那个郡丞驼什么出身,能力如何……”
张良闻弦歌而知雅意,神色认真地道。
“此人军伍出身,原本是蒙恬将军麾下校尉,三年前才因功调任为长沙郡丞。听说此人到了长沙郡之后,表现一直平平无奇,不过与臣相处的这几天中,却颇为出彩,做事踏实周密,也颇有心计和胆魄……”
说到这里张良这才斟酌着言辞,认真地说道。
“依臣来看,倒是一个能做事的……”
赵郢听到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从不介意野心家,又或是所谓趋炎附势的小人,这种人如果有能力的话,有时候比君子都好用。这个驼如果有能力,又肯听话,自己也不介意给他一次机会。
事实上,这几天,赵郢也一直在物色能接替伍德和宋午两人位置的人选。
没办法,最近伍德和宋午两个人背上的锅一个接着一个,太黑了也太重了,自己一旦离开,这两个人在长沙郡必将寸步难行。
自己必须有一个既有能力,又熟悉长沙郡情况的人选,才能保证接下来长沙郡的平稳过渡。
不过,现在还不必急着表态,还要再看看。
……
郡守府的这一场宴席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长沙郡传开,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这个消息就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临江楼。
一个年轻人正涨红着脸,与身边的几位同伴争执。
“……依我说,那些谶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许负姑娘是何等样人,黄石公又是何等样的人物?黄石公与鬼谷子先生都是当世奇人,兵法韬略且不说,单就这望气相人之术,就无人能及,若是长沙郡真有大事发生,他们两位岂会逗留此地,还跑到郡守府上与皇长孙殿下把酒言……”
说到这里,这年轻人拍案而起。
“故而,顾某断定,那些乱七八糟的谶言,必属于无稽之谈。明日既是腊月,诸君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是否真的天塌地陷,湘水倒流……”
或许是这个谶言,确实有点离谱。
别说姓顾的年轻人,就连其余几人,也没有了争执的意思,谁不希望这谶言是假的呢,湘水倒流这等天灾,整个长沙郡的人,有一个说一个,谁也别想跑。
但要说内心没有点忐忑,也不太现实。
大秦原本就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更何况这又是在巫神山鬼之风极盛的楚地?
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充满了神鬼色彩的谶言,换谁谁不发懵?
其实,已经这几日早已经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试图外迁,但是因为官府封锁了道路,又没有官府颁发的符传,只能提心吊胆地在硬挨罢了。
“管他真假,反正人家皇长孙和黄石公这等人物,都没有跑,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起完蛋……”
有人仗着酒劲,骂了一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转移了话题。
“大家说若是此番无事,我们有没有机会拜到那位黄石公的门下……”
此人话音刚落,大家便不由把目光看向刚才说话的顾姓青年。
“顾兄,你路子广,可有机会带领我等拜见过那位黄石公……”
这就几乎属于痴人梦想了。
不过,又有谁面临这种机缘的时候,能无动无衷呢。有时候,很多事,都是先有了念想,然后才有了可能,没有尝试之前,谁又敢说一定没有希望呢。
没人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沙郡关于谶言的议论,已经莫名其妙地就转变了方向,原本人心惶惶,坐立不安的情况已经稍稍有了些改善……
至少,想要趁夜逃出长沙郡的人,明显变少了。
腊月初一。
长沙郡天朗气清。
旭日如旧。
大家一直眼巴巴地等到半夜午时,也没有看到天塌东南,也没有地陷西北,更没有狗屁的湘水倒流。
大家安然无恙,又平平安安地活过了一天!
没事!
这个时候,都不需要赵郢再做什么手脚,或是做什么引导,整个的舆论风向,已经不可逆转地开始转变。
不少人已经“恍然大悟”,开始由一个极端,向着另一个极端转变,无数人跳着脚大骂那些兴风作浪,散布谣言的贼人,开始相信官府的行动,相信那些一个又一个的谶言,根本就是出自那些被抓捕的贼人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