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聚贾柳店。
外面忽然传来马驰声,有二人匆忙而来,走在前面的,正是秦琼的发小樊虎。
在樊虎身后的,有一人脸色发白,身着轻甲,因为长途跋涉而狼狈。
秦琼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便是抬头看了过去,正好发现了樊虎。见樊虎有些着急的模样,连忙走上前询问:
“建威,发生什么事了?”
樊虎见是秦琼,还有几分意外,他并不知道秦琼回来了,看了眼身后之人,道:
“叔宝,这位是北平府的人,要找罗兄弟,我便将他带过来了。”
听得此言,秦琼眉头一皱,他并非怀疑来人身份,那战甲确实是北平府的。只是来人如此狼狈急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莫非北平府出了变故?
想到这里,秦琼也不淡定了。
虽然他现在不在北平府任职,但罗艺和秦胜珠,是他的姑父、姑母。也是秦琼在天下,屈指可数的亲人了。
而另一边。
罗成与雄天、姜松三人在意。
他的目光左右打量着,忽然注意到门口方向的变化。罗成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便是睁大了眼睛,颇为惊讶的说道:
“天哥,那人是我北平府的家将,他怎么来了,难道是我爹有什么事?”
雄天同样有些意外,如今北平府的消息并未传到济南,没有人知道北平府巨变,朝廷竟然不声不响对罗艺动手了。
“既然是贤弟认识的,那就过去问问!”
罗成点了点头,他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心,毕竟他偷偷跑出来,如果是罗艺派人来兴师问罪,那岂不是很尴尬?
可来都来了,跑是跑不了的。
三人一起走了过去。
罗成开口问道:
“罗平,你怎么来了历城?”
来人看见罗成,宛如看见了希望,他神色无比的疲惫,急切的喊道:
“世子,大事不好了,昏君对王爷下手了,如今王府上下尽皆被擒,卑职是趁乱逃出,接连奔走数日,终于找到您了。”
说完这段话,罗平整个人宛如精力耗尽,直接瘫倒在地。连续数日赶路不止,他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力量。
要不是为了找到罗成,将消息告知,恐怕他早就倒下了,根本撑不到这里。
同时,因为心情急切,这消息没有遮掩,整个贾柳店内众人,皆听得清楚。
罗成直接懵了,宛如五雷轰顶一般。
他万万没想到,罗平带来的消息,竟然是如此惊人。他爹,北平王罗艺,为大隋戍边多年,功勋卓著,却被昏君给算计了。
同时,罗成也意识到,杨广突然对罗艺动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或许是他,因为自己在外面的所为,终究是被人发现了身份。所以牵扯到了罗艺,杨广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罗艺下手。
“昏君!我与你势不两立!”
罗成咬着牙,目光冰冷,低声喝道。
他没有后悔,虽然是他坑了罗艺,但罗成知道,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杨广这样的昏君,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因为罗成想要行正道,替百姓鸣不平,就注定要和杨广站在对立面。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杨广的问题。
不知道罗成,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秦琼等人。秦琼同样有些难以置信,杨广对罗艺下手太突然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同时,之前也没有一点消息。
这说明罗艺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沦为阶下囚,甚至兵马都不曾调动。
秦琼与罗成,扶着罗平进去休息。
而雄天与姜松,也是陷入沉默之中,他们也能想到,罗艺是受了无妄之灾。
被他们给影响了。
如果他们不带着罗成去冒险,杨广肯定不会这么着急,对北平府动手的。
虽然杨广用雷霆之势,已经将罗艺给拿下了,却不代表事情告一段落。
因为北平府是罗艺的专属领地,哪怕杨广派人坐镇,背后亦是暗流涌动。罗艺多年树立的威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化解的。
同时,北平府靠近的外族,他们肯定不会熟视无睹。大隋内部不稳,是他们的机会,不管是突厥还是高句丽,肯定都会蠢蠢欲动。
这些国家,与大隋本就关系不睦。
如果有罗艺坐镇,北平府实力强悍,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之前损兵折将,让他们记忆犹新,岂敢随便冒犯?
但有可乘之机,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是雄天的想法。
姜松沉默,眉头微微皱起,可以看出,他似乎在纠结什么,心情很复杂。
雄天走近罗成身边,说道:
“贤弟,这时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带你们冒险,绝不会影响到北平王。”
罗成已经将罗平放好,他抬头看着雄天,与之目光对视着,接着摇头道:
“天哥,这件事不怪你,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难道我们见百姓受害,纨绔妄为的时候,要袖手旁观吗,那才是真的可笑。
只是我们都不曾想到,那昏君竟然如此阴险狡诈。我爹轻易被拿,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是被那昏君算计了。
否则的话,以北平府十余万精锐之师,哪怕朝廷调动大军,也有一战之力。”
反正方才的话语,众人都听见了,在场的人,未必是罗成的朋友、兄弟,却和单雄信、秦琼有关,也没必要顾忌什么。
因为,罗成已经做出决定。
这件事是他惹的,他不可能置身事外,也不能看着罗艺和秦胜珠陷入死局。
无非拼死而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罗成的年纪,正是无所顾忌的时候,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的事情。
很快,罗成看着秦琼,无比认真的说道:
“表哥,看来我不能留下来给舅母祝寿了,我爹娘都被昏君所擒,但如今他们从北平府去大兴,也不是几天就能到。
我此刻便要出发,去救我爹娘,若是不成的话,只请表哥,替我上一炷香吧!”
话音未落,罗成又苦笑着看向雄天,拱手道:
“天哥,看来我要先行一步了!”
看见罗成如此,雄天顿时默然,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孤身一人,前往劫囚救人呢,还真是有几分年少轻狂的意思。
但他,未免太轻看自己了吧?
雄天缓缓摇头道:
“贤弟,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在你眼中,我雄天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件祸事,是我们一起招惹的,要承受,要救人,我们就能置身事外?
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不必废话,我和你一起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更别说,你小子的实力,还不如我呢!”
罗成一阵动容,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当初和雄天一起冒险。今日,他遇见了麻烦,雄天一样可以两肋插刀。
这才是真正的兄弟。
罗成没有拒绝什么,他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有意义。雄天做出决定,哪怕罗成单独跑了,也会被追上了,不如一起行动。
也是此刻,姜松忽然开口了:
“既然你们都去了,那我也一起去吧,这昏君想要挡住莪们,是痴心妄想。”
姜松的话不多,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此刻罗成还不知道,姜松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可他能感受到姜松的决心。
既然姜松开口了,那就绝不会退让。
“罗成谢过二位了!”
罗成对着二人拱手,三人已经下定了决心,无非拼死一战罢了。纵然敌军千军万马,又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昔日开河大营,三人斩杀麻叔谋,也是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无需担忧。
当然了,三人也能想到,既然杨广做了此事,不可能毫无准备。或许已经设置好陷阱,就等他们送上门去了。
可是,就算有陷阱又如何,要是随随便便就把他们吓住了,岂不是可笑?
想挡住他们,就看杨广有没有这么大本事了。
三人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周边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这其中不少人,就是看着单雄信的面子,过来凑热闹的。
他们可不想参与其中。
若是当个响马,偶尔打个劫,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只要不碰上硬茬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但要和造反扯上关系,那就是与朝廷不死不休了,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是以,这部分人下意识拉开距离。
他们有点打退堂鼓。
但雄天三人,并不在乎这些,其他人想法如何,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在场所有人,他们的实力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雄天。他们三人,才算得上当世顶级猛将,就算是秦琼也不够格。
——
在场众人,与罗成熟悉的并不多。
他们自然不想干涉太多。
而秦琼,他听见了罗成三人的对话,神色也变得凝重。他正打算开口,要和雄天三人一起去,哪怕造反也顾不上了。
毕竟,是自家亲姑父、亲姑母。
罗艺对秦琼,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如果没有罗艺的话,现在的秦琼只是一个贼配军,说不定早就死在北平府了。
不管是亲戚的原因,还是报恩的缘故。
秦琼的内心都不允许他退让。
同时,秦琼也相信,秦母知道了此事,也不会觉得秦琼的选择有问题。
“表弟,我也一起去!姑父、姑母遭难,我秦琼责无旁贷,岂能旁观?”
听得秦琼之言,罗成也是一阵恍惚,但他对秦琼耿直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
可是,罗成不免有些担心,他摇头道:
“不,表哥,你不能去,如今舅母年纪大了,还需要有人照顾。更别说,马上就是舅母大寿了,你岂能离开?”
秦琼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表弟,你尽管放心吧,我跟着去救姑母他们,母亲绝不会有任何意见。若是我不去,怕是要被骂忘恩负义了。
大寿虽然重要,但日后未必没有机会,一旦姑父、姑母落入昏君手里,那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我绝不可能不管。”
“表哥!”
正所谓患难见人心,罗成内心感动。
现在这种情况,以前攀附罗家的人,未必派得上用场。还得这些真兄弟,才敢冒着天大的危险,要跟着他一起去救爹娘。
秦琼忍不住大笑道:
“你我兄弟,有什么好客气的。”
说罢,雄天三人便要收拾东西行动,他们完全忽视了其他人。
秦琼则是找来樊虎,让他将此事告知秦母。正想找单雄信,让他照顾秦母,若是发生什么问题,带着秦母离开历城。
可没等秦琼开口,单雄信先朗声道:
“几位方才说了这么多,也该单某说几句话了。在场的诸位,除了叔宝的朋友,大多都是单某绿林里的兄弟,大家难得聚在一起。
不过此番,当着大家的面,单某有些话也要说清楚,免得被诸位误会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罗成的事情,他们可以没有牵扯,也可以置身事外。但单雄信就不一样了,因为单雄信是绿林北九省总瓢把子。
如果单雄信不高兴了,在场的众人,谁也别想在绿林之中混下去。在朝堂上,杨广是皇帝,但在北九省绿林,单雄信是扛把子。
单雄信神色平静,波澜不惊,他没有提方才罗成的事情,而是说道:
“诸位应当听说了,昔日有救民三侠为名除贼,杀了那狗官麻叔谋。而后,又有六人大闹大兴城,被朝廷四方通缉。
其中三人是救民三侠,也就是眼前罗兄弟他们。而另外三人,那就更得好好说道了,正是单某以及伯当、谢映登。
那一天,正是我们在大兴城内大杀四方,面对朝廷数十万大军的围剿,我等最终杀出重围,此事应当令天下人震动。”
其实这番话,有点往脸上贴金的意思。
大概相当于:我和我赵叔,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嘎嘎乱杀。
不过众人显然想不到这么多,他们只是满面惊愕的看着单雄信,更是看着单雄信三人,这个消息太惊人,也太难以置信了。
原来雄天三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救民三侠。
明明他们看着很年轻,竟然拥有这样的实力,完全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此前众人敬畏罗成,只是因为罗成的身份。
但现在,知道了他们是救民三侠,这种情绪便是愈演愈烈。
因为他们听说过救民三侠的战绩。
实在是恐怖如斯。
三个人,从万军之中杀了麻叔谋。
六个人,大闹大兴城,将大隋的都城搅得一团糟,将杨广的脸踩在地上。
实在是……太牛批了!
同时,众人都在疑惑,单雄信怎么突然说这个,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
秦琼神色有些恍惚。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之前不切实际的感觉,竟然是真的。雄天三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救民三侠,实在太惊人了。
可单雄信既然说了,那就不会有假。
并且,秦琼也没有想到,扯进去的,非但是罗成三人,连单雄信也在其中。
虽然单雄信没有说完,但秦琼却能感受到他的决心。这位单二哥,也是忠肝义胆的汉子,或许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除了秦琼,还有李世民和柴绍。
他们二人在一起。
李世民看着雄天三人,喃喃自语道:
“想不到真的是他们。”
之前李世民有所猜测,但那终究只是猜测而已,却不能确定下来。
但是,现在单雄信佐证了他的想法。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世民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微笑。
唯有柴绍,虽然脸上强颜欢笑,但心中却是一阵懊恼,早知道事情如此麻烦,他们就不该来这贾柳店了。
这下子,他们必定牵扯其中。
不得不说,柴绍的感觉还是很准的,因为单雄信已经继续说道:
“不过呢,这些都是往事了。最近的一次,便是前两天的劫皇纲。实不相瞒,也是我们动手做的,想不到麻烦了叔宝。”
听得此言,秦琼哭笑不得。
他都忘记唐壁安排给他的任务了。
不过,消息之中本就说了,救民三侠可能出现在济南府。联系上雄天等人的身份,这一切倒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在此之前,秦琼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要抓的全都是自己人。
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纠结的,从方才秦琼对罗成表态,这件事就不重要了。
他都要劫囚车,要造反了。
还管得了那么多?
单雄信看了秦琼一眼,表情略带歉意,但他的话语却没有停下,而是说道:
“这昏君妄为,弑君篡位,罪该万死。而今,既然昏君已经动手,查到我们也是迟早的事情,单某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单某也就直言了,此番,我单雄信反了!
若是愿意和单某一起的,单某万般欢迎,以后还是兄弟,无需顾忌。但要是不愿的,单某也不会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但是,不管诸位作何决定,接下来都不能离开贾柳店。否则走漏了消息,到时候对谁都没有好处,诸位以为如何?”
王伯当和谢映登,他们很快站出来帮腔:
“单二哥说的有道理,不管诸位是否愿意同行,此刻绝不能随意离开贾柳店。
这件事,关系到大伙的性命。”
程咬金也是大喊道:
“怕他作甚,反了就反了,这鸟朝廷,俺老程早就看他不爽了。太平郎,想不到咱们刚再见,就要做如此大事。”
秦琼听到这个称呼,不禁一愣,他盯着程咬金,有些惊愕的反应过来,一道有些久远,却颇为熟悉的身影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