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打开淋浴喷头,站在热水里,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吐气,像只受惊的河豚。
“小总工,你干啥去了搞这么狼狈。”
卫生间的玻璃门外,陈鱼半躺在床上,脸上盖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五分钟前湿淋淋的商陆像个溺死的水鬼一样爬进门来,把他吓一跳。
“化缘!”
商陆说。
“长老可曾化到什么?”
陈鱼问。
“化到了天上的雨水,山间的清风,路边的花朵,孩子的微笑。”
商陆说。
“那就是啥也没捞着。”
陈鱼说。
“我卑躬屈膝,腆脸陪笑,可是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让我滚蛋。”商陆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洗澡水,“全天下最难的事就是找人借钱,我是没辙了。”
“小总工,有求于人不能空手上门啊。”陈鱼说,“要不提点茶叶?我这儿有两斤黄山毛尖,还没发霉……”
“提过了,一瓶飞天茅台,两包软中华,好东西吧?整个操工办东拼西凑也就凑出来这么多。”商陆说,“人家都不让进门。”
“狗胆包天,谁敢对我们的小总工这么大不敬?”陈鱼说,“他们不知道你后台多硬背景通天啊?不知道你是伟大的0007啊?”
“人走茶凉了,今非昔比了,物是人非了,人心不古了,谁让嘲风是个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编外项目,摆啊,没有强而有力的人在背后支持,根本就不会有人搭理你,全世界都知道我和1047关系不好,可如今正是1047当权呢。”商陆说,“1047没直接砍掉嘲风项目是看在纪老头的面子上,但是指望他提供支持,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我愿为小总工麾下马前卒,除掉1047这个祸国殃民的首恶!”陈鱼把脸上的书拎起来,“啪!”地一声合上。
“你准备怎么除掉他?”
“每天上班路过车间的时候骂他一句,日日骂夜夜骂,迟早一日能把他骂死。”
陈鱼恶狠狠地说。
商陆没有接茬,握着肥皂在淋浴下发呆,他盯着洗漱镜里那张苍白瘦削的年轻面孔,雾气和水流模糊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恍惚间他似乎认不出来那双眼睛属于谁——
姐姐。
“诶,小总工,你知道么?”陈鱼翻了个身,把书放到床头柜上,又把压在背后的枕头往上扯了扯,“司令部里有些人在开盘,赌你和卫茅谁先把对方克死。”
商陆愣了一下:“什么?”
“卫茅是天煞,你是孤星,你俩凑一块,看谁八字硬。”陈鱼说。
“我为什么是孤星?”商陆皱眉。
“你家是不是就剩你一个了?”陈鱼解释,“红莲的驾驶员申姜同志,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什么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直到遇上了你——啪!没了,尸骨无存。”
“有一块呢!”
“哦对对,有一块。”陈鱼说,“至于卫茅呢,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也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们八卦部早就把他调查得清清楚楚,上一个被卫茅克死的人是跳楼身亡的,就在去年七月份,从十五楼跳下来,被三楼的晾衣杆拦腰截断,上上个被卫茅克死的人是上吊自杀的,在宿舍里用皮带挂着门把手,跪着勒死了自己,室友发现打不开房门翻窗进来才知道出事……你瞧瞧,你俩势均力敌,组合起来毁天灭地,他叫毁天,你叫灭地,他叫天煞,你叫孤星,他叫牛头,你叫马面,他叫黑白,你叫无常。”
这伙儿司令部的王八蛋整天没事干,到处扒拉,消息网四通八达,商陆心想基地怎么不把他们抓()
了壮丁拉到重庆世贸中心去搬砖电焊做苦力。
“你们就是太闲了,应该统统发配工地……我靠!”
商陆突然惊呼出声。
“咋了小总工?”
陈鱼猛地拧开浴室的毛玻璃门,看到一个打满了肥皂泡沫的颤抖屁股。
满身白色泡沫的商陆拎着花洒,疯狂拧动水龙头,发出酱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