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因为皇帝老爷子也在宫里,宫墙外头的李晵不敢强攻,城外的李昭看着好好的城墙亦没有用炮将它轰坏的打算。
这天下以后是他跟他老子的,打坏了以后还要他们掏钱修,麻烦。
于是三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皇宫里,肃王端着药亲自喂给皇帝老爹喝。
这算是他这辈子最孝顺的时候了。
“爹!你就说句话吧啊!让李晵那孩子撤军,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嘛!”肃王一边给老爹喂药一边劝道。
“哼!”老皇帝不理他,喝药倒是乖顺得很。
肃王无奈叹气:“爹,您说我怎么就不能当皇帝了?我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比大哥差了。您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母妃她……她是糊涂了一点儿,但是她没有坏心眼子啊!您说是吧,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她害过谁?她也就罚一罚跪,打打脸什么的,真要说下黑手,她哪里有那个脑子?”
提到孟淑妃,老皇帝总算撩起他金贵的眼皮看了一眼肃王:“你母妃……诶。”随后一声叹息,又什么都没说。
肃王就继续跟老爹闲扯:“爹,不管您同意不同意,以后这个家我是一定要当的。不过您放心,儿子不会给老李家丢人,定做个为万世开太平的好皇帝。”
做了近四十年皇帝的老皇帝撇撇嘴角嘲讽地冷笑一声。
肃王当看不到他的嘲讽,继续自说自话:“爹,您不知道,昭儿他是个麒麟儿!天选之子!我儿子!生在我家了!您瞧瞧这个,这把枪!”
他叫人把那杆狙击枪拿来,给皇帝瞧。
“您瞧瞧,这个,能打中二百七十多步开外的目标!”
老皇帝斜他一眼,明显是觉得他在胡乱吹牛皮。
“猜猜谁弄出来的?昭儿他媳……昭儿弄出来的!我是他老子,自然我也是天选中的。”肃王洋洋得意地吹嘘着,“爹,您别不信。有了这种枪,儿子我当了皇帝以后,就能跟汉武帝一样,将鞑子直接赶出草原去,咱把狼居胥山收回来!叫倭人再不敢来犯,您说可好?儿子还要叫人开船,开到大洋的最西边,最南边,到天地尽头去瞧个究竟,有种机器,不需要牲口,不需要人力,更不需要帆就能叫船开动起来……”
他絮絮叨叨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老皇帝狐疑地盯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想当皇帝想疯了。
见老爹完全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肃王无奈摇摇头,道:“反正,儿子当了皇帝之后,还会继续重用宋建鸣的。可若是大哥当了皇帝,宋亲家这样的能臣,到哪里去施展满身的才华?他东宫里可有人才干比得上宋亲家?当初东宫里,都是些什么狗屎一样的属官,您心里没点数?陛下,爹!大哥是嫡长子,是皇后娘娘生的,没错。可这天下,究竟是大周子民的天下。”
其实这几句话,是有触动到皇帝的。
可老皇帝不愿意承认,肃王很可能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他老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人越老,越容易固执。
仅此而已。
见老爹面上依旧冷淡,肃王有些泄气,也有些愤懑,他站起身赌气要出去,老皇帝却在这时开了口:“人有五伦,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君臣有义,夫妇有别,朋友有信。你说你……有一半都未做到!你不顾伦常,婚前就强了宁家大姑娘,如今杀了你九弟,逼走你大哥,现在又来逼迫你父亲!你连人都不配做,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你还……有脸,来朕这里说什么……天选?老天若是有眼,会选你这样的?”
肃王哼了一声,一转身,死死盯着老爹那双昏黄的眼,大声反驳道:“是,人是有五伦,可皇帝是人么?古往今来弑父杀兄,杀子杀妻的帝王少么?父皇您过去总提仁德,总提纲常,可纲常、人伦哪一条是教人怎么做皇帝的?您不愿意传召,不愿意承认儿子,儿子无所谓。只要儿子以后做个对得起天下人的皇帝,后世之人未必不会替本王说两句公道话。您老了,歇着吧!”
他一甩袖子出去了。
在皇陵待着的这一年,肃王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就算老头子最后怎么也不肯传位给他,就算最后他落个篡位的名声,只要他好好做皇帝,就像他们本家老祖宗李世民似的,史书上照样说他的好。
老头子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他是个有本事的,只要他活着就是要争,就是要当这个皇帝。
大哥是个庸才,二哥是个蠢材,剩下的弟弟们,老五是个坏坯子,除了老四是个刚正的,其余都跟老九一般,全是扶不起的烂泥。可老四那样迂腐的家伙,他能管得好国家,御得了群臣?
肃王不信!
想来想去,肃王就觉得自己是最够格来当这个皇帝的。
皇帝老爹不愿意认他,那是他老爹昏聩,有眼无珠!
之后的三日肃王都没去见皇帝老爹,到了第四日,皇帝似是终于想通了,让尹太监把肃王给叫来。
外头什么状况皇帝已经清楚了,李昭终究是回来了,带着南边养的十万人回来了。
听到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老皇帝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只余无奈苦笑。
宋建鸣,好一个宋建鸣!
若是没有他,老三断不会有钱养得起十万人!
可真是忠臣啊!
北僵蛮族压境,之前从东北调了七万人去察哈尔,在东北的宁家和穆家手上依旧还有十三万边军。
统领西北军的魏国府也明显已经站了肃王,还有房家、郭家、穆家,不知是何原因,连在辽东驻守的刘家恐怕也只愿意观望,不愿意出兵勤王……
老皇帝不知道的是,广宁侯刘荣是被李昭的线膛炮给吓着了,他们不知道李昭手上只有一百二十四门这种炮,在天津的斥候看到陈家军被李昭在半个时辰内打溃的模样,吓得差点尿裤子,连滚带爬地就回去报告给刘荣知晓。
刘荣本就因为女儿的事情,跟靖王府不对付,现在看李昭那儿有如此恐怖的神兵利器,就更是不想掺合了。都是李家人,谁当皇帝不是当?
老皇帝算来算去,就算老四带着兵从江南回防,也是没什么胜算的,他的老三,实在是太能干了。
“父皇您叫我?”
肃王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喜意,笑嘻嘻地就进得养心殿来。
老皇帝看着他这样就来气,像是故意赌气一般,板着脸,闭着眼好久,不理他。
都这时候了,肃王也不心急,静静地坐在床边等老头儿开口。
老皇帝闭着眼许久,也不见肃王着急跳脚,才缓缓睁开眸子,费力地问了一句:“日后……可能……饶了……你大哥一命?”
肃王闻言,满是喜色的脸,立刻挂了下来。
老皇帝学会耍赖了,喘着粗气,有些无赖地笑道:“你饶了你大哥,朕就下旨让晵儿开城门,放昭儿进城,封你为储君。”
肃王嘎吱吱咬着后槽牙,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微微点了点头。
“发……发个毒誓。”老皇帝一字三喘气地道。
嘶!
肃王深吸一口气,差点当着老爹的面骂娘。
最后在老头儿的逼视下,还是举起左手,对天发誓:“黄天在上,我李炟对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害大哥性命,有违此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皇帝有气无力地哼一声,总算满意了,从床下摸出一把钥匙来,放到肃王手上,朝着床对面书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国玺,在那儿暗格里,拿去吧。”
他看了一眼尹太监,有气无力地道:“去写。”
尹太监站着不愿意挪窝,老皇帝喘了两口气,只好又说了一遍:“去写!”
“是,老奴遵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
之前李炽走的时候,皇帝没让他带走国玺,其实那时候皇帝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这个位置很可能是不能按照他的心意交给长子了。
给李炽的那份诏书,不过是怀着万一的侥幸之心,盼着李晵那孩子能赢。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在李昭领着十万人在天津登陆的时候就彻底磨灭了。
“肃亲王皇三子李炟,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日起,立为储君。”
尹太监写完后,拿给肃王看了看,肃王看完,又拿给老爹瞧了瞧,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父皇,可有什么不妥的?您再给改改?”
老皇帝哼了一声,撇了头根本不愿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