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北方的战局再度开始紧张起来。
朝廷的旨意下来以后,盛庸立刻开始部署了反击,得益于朝廷拼尽全力筹措的粮草和士卒,总算是把战事稳定在了山东和德州的交界一线,盛庸亲临前线督战,同时调宣府守将房昭挥军入关,攻击开平怀来,令真定的平安郭英和辽东总兵杨文一同出兵,攻击北平。
能看出来,朝廷在把齐泰踢下去,让徐辉祖上台后,无论是作战方针还是战略目标都有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让烧了沛县粮草准备南下乘胜追击的朱棣措手不及,同时盛庸屯兵驻扎的易县身处连绵大山之中,让燕军铁骑根本无处发挥,若是越过盛庸攻打山东,盛庸又带着兵出山搞偷袭游击,一时把朱棣搞得烦不胜烦,而最重要的,是从郑村坝一战后再度安稳下来的北平,再一次受到了朝廷大军不遗余力的进攻,让原本明朗下来的北方战局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这一次攻打北平的兵力,远远不如上次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平安郭英带了几万兵马攻击保定,宣府边军攻打开平怀来,辽东总兵杨文带骑兵先游掠了一番永平府,然后就和其余两军合兵北平城下,开始轮番攻城,虽不如上次李景隆的四面包围那般声势惊人,但几人都清楚朱棣绝对不会放弃北平强行南下,所以他们的目标只是逼朱棣回师救援,也就无须围城,每日只是合兵一处猛攻城门,但惨烈程度,仍是与上次李景隆攻北平不遑多让。
靖难已经打了快三年,朱棣和次子朱高熙、三子朱高燧领兵在外,整个北平和周遭地界,几乎全靠朱高炽和道衍撑着,两人虽未上过战场,但实则比上阵厮杀还要费心费力,要知道镇守北平可不光是管一座城池这般简单,他们要征调粮草、招募训练士卒、接收归顺和打下的府县、管理地方官员、征收税赋,甚至还要操心春耕和安抚民众的事情,如此种种,才能让朱棣领兵在外没有后顾之忧,实在堪称厥功至伟。
这么多事情压在身上,日夜操劳,人想不成熟也难,朱高炽的身子虽然因为患病瘦不下去,但整个的性情变得沉稳了许多,再加上他原本就极为聪明,经过几年锻炼,如今更是办事老练为人精明,和道衍共事的这几年,两人更是成了亦师亦友的存在。
七月十三,这天一早,南军又对北平再度开始了进攻,朱高炽亲自镇守在百孔千疮的城头勉励将士,等到过了正午南军稍退,他才得以喘上几口粗气,抹一把脸上的油汗,放下手里的剑休息片刻,才端起一碗茶想要解渴,立刻有人上城墙禀报,说南军大阵走出来个摇白旗的人,说是要求见燕王士子。
朱高炽一听有些发愣,南军拼了命地打北平城,他是清楚其中缘由的,料定他们不是真为了打下北平而来,再加上两年经营,北平固若金汤,所以这次守城压力其实不大,但他确实没想通为什么会有南军摇白旗来见他,毕竟南军又不可能投降。
他想了想:“有几个人?”
“就一个!”
朱高炽原本想摆手让人射箭打发了,但思索片刻后,还是吩咐道:“放下吊篮,让他上来,叫士卒盯紧一些,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不多时,一个文官便被拉上了城头,朱高炽冷冷地看着他,问道:“平安让你来做什么?”
见到城头燕军环绕,那人倒也泰然不惊,只是拱手道:“世子殿下,臣可不是平安将军的属下。”
朱高炽皱了皱眉:“杨文?”
“也不是杨文总兵,臣...自金陵而来。”
“金陵?”朱高炽又惊又疑,“你是礼部官员,朝廷使节?”
那文官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黄绫装饰的密信:“世子殿下,这是陛下亲笔,写予殿下的,世子坚守北平,乃是父命,不得不从,但世子殿下既学儒术,就该知道自古以来,虽说忠孝难两全,还应舍孝而尽忠也,陛下说了,只要世子能归顺朝廷,献出北平,这燕王爵位...”
“闭嘴!”朱高炽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子,满身肥肉都在动荡:“来人,押下去,关入大牢!”
朱允炆...何其可笑!把他朱高炽当成那周王二子,为了个爵位就告发其父不成?更何况朝廷做事从来都不讲究,看看那不忠不孝的东西的下场,如今又在何处?他朱高炽吃饱了撑的要多听那礼部官员多说一个字?
只是朱高炽愤怒之余,也有些高兴,毕竟朝廷都用出了这等下三滥的法子,说明南方战局真的对朝廷越来越不利,如今朝廷攻打北平,诱他叛父,何尝不是穷途末路的表现?如此一来,只要能把北平守住,待到父王带兵回援,一切就都会朝着有利方向发展。
一念至此,朱高炽也没有让人杀了那礼部官员,而是将他押去见了燕王妃,燕王妃听闻此事,也并未放在心上,那封朱允炆亲手所写的密信也被扔在了一旁。
就这般一直过了几天,大概是明知攻不下北平了,南军的攻势也越来越敷衍,城内军民通通松了口气,道衍也在处理政务之后来询问燕王妃燕军冬衣一事,听闻燕王妃说起前两日那使节的事情,道衍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过了片刻,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让人寻来朱高炽,细细问过当日情形之后,便默不作声地捻起佛珠,燕王妃母子二人一见他这神态,便知事有不妥,连番追问,道衍才开口道:“不是招降,而是...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