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自天而降的飞泉倒挂山壁,梅林一望无际。
林中木阁檀香袅袅,伴月身着云衫跪坐于木几前,炭火七分,正以山尖雪露精心烹煮着梅花茶。
檀香混着茶雾,衬着阁外如雪的寒梅一切宛如梦境。
山壁之内又是一声金铁闭合之声,隐隐混入流水传到阁内。
“花间听雨落梵音,煎雪烹茶待月明。”
一扇拓印着《溪山行旅图》的蜀锦屏风后,慢慢转出一袭淡黄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鹅黄文衫,外披雪白狐裘,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
他乌黑的长发一丝不乱,整齐的发髻上戴着极为精致的白玉龙冠。
面容清癯气宇轩昂,掌心一柄白羽扇轻摇于左肩,眼神中泛着睿智的光芒。
痴与呆本不可并语。
诸葛月庶的确嗜书如痴,却不是个书呆子。
他走到阁外,感受着山间的凉意,细细地侧耳倾听。
“公子,此刻茶气正浓。”伴月带着笑意的话语有些微颤。
“已过三关,你看此番能否得出?”诸葛月庶淡淡道。
伴月直起身子强打精神道:“公子奇门五行机关数术早已冠绝天下。星少纵然轻功海内无双,人力毕竟有穷尽之时,唉…却是何苦?”
诸葛月庶失笑道:“偌大的凌云山庄当真会缺少些许黄白之物?若是此人不愿,何人敢妄言相逼?”
伴月愣了愣神,这才明白叶星凡这群人,哪个不是一身傲骨。
听着石壁内不时传来的响动,伴月只得暗自叹息:“也不知你们这对冤家,何时方能罢休。”
渐渐,石壁内安静了下来。
诸葛月庶原本淡然的眼神陡然一缩,在这一瞬间呼吸都近乎停止。
安静代表要么是自己设计的机关被破,要么便是叶星凡已经倒下了。
伴月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苦涩。
只是因为自己眼前这个朝夕相处了十年的男人,此刻他的心中所想自己丝毫无法窥知。
诸葛月庶闭上眼走入林中,任凭山泉溅起的水雾打在自己身上。
“君子?…呵…是耶非耶?…”
伴月默默拭去脸庞的泪水,来到诸葛月庶身后撑起油纸伞,将热茶捧在他手心里。
没几人知道闻名江湖的诸葛月庶,此刻非但已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他那副躯体甚至比一般的书生都要孱弱得多。
一切只是源于三年前一场酒宴。
那一夜他第一次见到杨无箴,诸葛月庶那颗冰冷的心便复活了。
旭阳镖局大堂之上众人畅饮,就连一向内敛的杨无箴也禁不住杨乘风的鼓噪,同诸葛月庶喝了三杯。
这下诸葛月庶可说是受宠若惊,不善表达之余便借着酒意肆意挥毫,作为赠送佳人之礼。
要知道,自己的字虽谈不上一字千金,却也绝对不是轻易可得。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洋洋洒洒一篇《洛神赋》还未写就,便已得知杨无箴同叶星凡竟是指腹为婚。
那一夜,是诸葛月庶一生中唯一一次不省人事。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因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如此看狂莽失态。
尽管酒醒之后才明白,一切都是那杨乘风醉后胡说八道的谎言,但无箴究竟心属何人他已然了解。
回到七星崖后,诸葛月庶便再也未曾踏足江湖。
原以为时间的流逝可以让自己对某人的思念逐渐淡化。
但人便是如此,越是见不到思恋便只会越发强烈。
即便无所不知的书痴,也算不到有一天杨无箴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个女子就这样独自走了四十里的山路,来到这七星崖。
他听到山下鹰隼传讯时原本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