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怎么才睡了七个时辰就醒了?”
“是啊少爷,要不再眯一会儿?”
“少爷,别乱动!”
“讨厌……”
一转眼,便到了初夏时节,应天城的天气实在太闷热,朱缺都好几天没睡踏实了。
如此混吃等死的日子,让朱缺生生瘦了一大圈,就连颧骨都快戳出来了,瘦俏的肩膀,已经撑不起原先的那几件衣衫。
食欲也有点不振,每天也就吃喝两小碗红枣小米粥,随便凑合两三个素菜包子。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与两名小侍女对酌几杯‘恒河水老白干’,可是渐渐的,他闻见酒的味道,便会干呕几声,蹲在池塘边上吐几口苦水。
然后,就蹲在水边发一整天的呆。
池塘里的几条小鲤鱼,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他,渐渐的不怎么躲避,就在他的面前优哉游哉,时不时的还跃出水面,荡起一圈圈十分单薄的涟漪,看着就令人心酸。
有好几次,朱元章派御医来看病,都被朱缺一顿鞋底子抽跑了。
如果孤独是一种病。
那就让他病死好了。
朱元章、马皇后、朱标、朱棣等人,先后都来探望过几次,本来,以马皇后的意思,不能再这么遮遮掩掩的过下去,必须把话挑明了说。
可是,看着朱缺日渐消瘦的样子,一句话硬生生的堵在嗓子眼,就是没说出口。
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
这一日,一名御医又来给朱缺看病,刚一进门,就看见蹲在池塘边发呆的‘赤子伯’。
“伯爷,看鱼呢?”老御医温言问道。
“不是,是鱼在看我。”朱缺头都不抬,随口说道。
“伯爷好兴致,”那老御医笑了笑,干脆蹲在朱缺身边,颇有感触的说道:“几年前,我给诚意伯看病时,他老人家也是如此……”
朱缺心头一突,面上却古井无波,澹澹‘呃’了一声,便不再吭声了。
这货什么来路?
刻意提及诚意伯刘伯温,到底几个意思?是咱爹朱重八的意思?还是……
“伯爷在观鱼,鱼也在观伯爷,如此相得益彰,应该是相看两不厌吧?”那老御医将干瘦的手掌伸入水中,随便划拉几下,继续说道: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呐。”
朱缺没动,也没吭声。
这段时间,他其实也没闲着,将诚意伯府上的几千册藏书,差不多都翻遍了。
不知怎么回事,当年诚意伯刘基被人毒死后,他的几千册藏书竟然都得以保全,虽然其中不少书册中多有缺页、漏页,但表面看上去却似乎从未被人翻捡过。
这让朱缺十分疑惑。
一个处处陷阱、机关、夹层的诚意伯府,竟然能保持原主人溘然离世时的基本原貌……
“伯爷,诚意伯的藏书怎么样?”老御医突然问道。
“不怎么样,”朱缺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少爷翻遍所有的书,里面竟然连一两黄金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名叫颜如玉的女子半夜钻我被窝。”
老御医捻须一笑,澹然道:“伯爷好心境。”
朱缺脱下一只鞋,在池塘里沾了水,使劲甩了几下:“你自己滚蛋,还是让本少爷用鞋底子抽你滚蛋!”
两三个月的‘软禁生涯’,将他的棱角磨下去不少,废话也没有了。
但他下手的时候,却更狠了。
也更黑了。
一鞋底子抽过去,保证让这老御医抱着小肚子打半天滚儿,然后,夹紧大腿根,十分狼狈的滚出伯爷府。
他慢慢想明白一个道理。
‘咱爹朱重八’如此待他,并不是想要折磨他,相反的,这是一种类似于老父亲教训儿子时的惯用手法,就是希望能磨一磨他桀骜不驯的性子,养一养精气神儿,希望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若是朱标、朱棣、朱橚、朱权那帮家伙,自然会默默接受,并心存十万分的感激之情。
可对朱缺来说。
这是一种……
“朱缺少爷,沉管家让我给你捎句话。”
就在朱缺思量着,这一鞋底子抽下去,是让这老御医左边疼呢,还是右边疼的时候,这老头儿的一句话,让他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一鞋底子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