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春匆匆赶来,帮她揭开了云霞上覆盖的被子。
沈彤瑶虽不谙医术,但也猜得个八九分之多,那天沐王爷那一脚踏在云霞肋骨上,其咯血之症,大多也是因为肋骨刺肺。
用手轻轻抚摸云霞胸腹间,云霞身体瘦削异常,右第二根肋骨折断错位,清晰可见!
云霞此时也乖乖地躺着不动,轻颤着眼睫像鸦羽:“姐,我会死吗?”
沈彤瑶扶着被子朝自己黑黑的眸子摇摇头说:“不可能啊!云霞死不了啊!就是受伤了点,可以养着。”
沈彤瑶不善慰劳他人,对于云霞和梅姨娘完全没有感觉,想温言慰劳,只是感到语言艰涩而不能说话。
敷衍了事之后,沈彤瑶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寒冷而又郁闷的屋子。
梅姨娘倒是又咚地跪倒在沈彤瑶眼前,眼神澄澈,已完全不带癫狂:“彤瑶,我向你道歉!”
说完叩头下地,沈彤瑶目光示意司春上前扶起,并亲自转身向外:“云霞不出事了!我这里来请郎中吧!”
“沈彤瑶!”
梅姨娘背后忽然高声唤着沈彤瑶。
沈彤瑶身体一顿,回头看去,却见梅姨娘还跪着,跪直了腰,表情严肃地盯着沈彤瑶看。
“梅姨娘你……”沈彤瑶对于这些下跪的规则已略显麻木了,立在原地,不曾走过。
梅姨娘定睛看了看花园中的沈彤瑶开口。
“她是南部富商的女儿,从小便与樊家定均有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之情!懿兴元年我以秀女身份进宫,进宫三年后再赠予你父……我梅红艳进宫时无缘与至亲,但来到这个沐王府后,却是处处有缘!呵呵,我无怨无悔!既然能与至爱之人厮守,也可以给樊家生下子嗣,呵呵。”
沈彤瑶在花园中伫立片刻,心下说道,这个梅姨娘本来就不是痴颠的啊,瞧她说话间有条理的逻辑清晰……
不料那梅姨娘笑逐颜开,却是忽然扬手一挥,一柄金簪深戳喉咙!
沈彤瑶吓得赶紧快步走到那边。
一旁的司春亦是被吓得面如死灰,紧紧地抱着梅姨娘的尸体,嘶嘶地喊着:“梅姨娘!梅姨娘!”
沈彤瑶蹲在地上,看到这么长的金簪几乎全然没入颈脖里,猜到梅姨娘一定要死了,心中凄然。
“梅姨娘啊,你这样做何苦呢?”
梅姨娘双手忽然把她拉了起来,她嘿嘿一抽,笑得阴森恐怖:“沐儿,沈彤瑶啊!你呀!你好狠心啊!竟然……想逼我死。”
说着说着,眼睛翻了翻,手滑下沈彤瑶。
沈彤瑶心下大骇,难道是他亲手逼出来的吗?
皆怪他们一时鬼迷心窍之人,竟也认为他们母女俩可怜巴巴,动起恻隐之心……
这事倘若为那个刻薄王爷所知晓,定难少再遭其讥。
对面司春大变局下,却是忽然淡定,伸手拔出梅姨娘脖子上那只金簪,轻声。
“梅姨娘死于司春之手!也求彤瑶小姐回王爷之手,司春愿受一切罚!”
“你……
形势的变化是急剧的,沈彤瑶的心突然跳了起来,就像一个人不停地擂鼓。
却见梅姨娘颈间涌动着许多血,身下大地已湿润了一大片,连忙颤声。
“司春你……”
司春大笑。“彤瑶小姐莫惊。梅姨娘的死与彤瑶小姐也无半点瓜葛!”
病床上,云霞亲眼看着妈妈跪倒在沈彤瑶面前自刎而死,脸色安详,竟一滴泪也没有。
她才费劲地转过头来,背对这一边,仿佛已是酣然入眠,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沈彤瑶站起来正色。“梅姨娘自己了断了,这既非我之过,更与司春你根本无缘。司春你为何……”
司春赶紧接过话头,说:“司春只希望彤瑶小姐今后对云霞好一点!”
沈彤瑶叹。“我明白你是忠心的,但不必舍命!……云霞……你好生看她一眼,叫她莫乱动!”
出了西边下人房,沈彤瑶本想走出府外,来到镀阳城门客栈找到韩小姐,韩小姐通晓医术,定能救回云霞,保住自己一命!
只是,今天正是皇帝大宴饮群臣之日,那么小侯爷此刻就定为大宴饮之时,想必韩小姐也会陪伴左右,此时即便前往,亦无法寻得人影。
可云霞受伤本来已经拖了好几天,眼看已经咯血不止,若是再延,恐怕……
沈彤瑶心有难犯,皇帝大宴会三天,三天后,云霞估摸着也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梅姨娘虽无比可恨,但见云霞幼小,又有司春忠诚,沈彤瑶便决定趁天还未黑,离开王府寻找郎中。
简单整理后,抱着几个金瓜子,正要出门时,忽然听到门外轰隆隆的闷响,听音竟像铁蹄进军,让人心生恐慌。
“初画。到前院一探究竟!”
沈彤瑶心中纳闷,其父手握重兵、威名远扬,平日即使有镀阳城护城大军从沐王府路过,都得轻放步履,从无今日之大动。
初画一口应承,正欲前往前院看个究竟,竟听得前院乱作一团,护院侍卫一脸惊恐地冲进去:“彤瑶小姐,彤瑶小姐大事不好!”
沈彤瑶来不及详细询问,眼前忽然整齐地进来了无数名战士,一身青黑色铠甲,竟是宫中禁卫!
初画胆大包天,旁边哆哆嗦嗦地问:“小小、小姐、当官的、官兵都过来啦。”
“这就是沐王府!容你率兵闯来如此肆无忌惮吗?”沈彤瑶指着一个人,大声喊道。
这些禁卫本来就成扇形排列着,把院子里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长廊与庭院之下,皆见禁卫军横行霸道,一看样子,竟是抄家之势。
沈彤瑶直接赶到乌云压顶的地方,压得人们透不过气。
上午爹爹出门时,还是很正常的,是不是在今天的大宴会上面,爹爹做出了不当的言行举止,就引来了这场毫无意义的灾难呢?
但父亲稳重含蓄,效力懿兴皇朝数年,早该摸准皇帝的偏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怎么会一下子引来这场祸呢?
心下想了想,走过来一位领头样子的大将军,双手按在腰中佩剑,眯着眼睛看了沈彤瑶一眼,那双眼睛,难言森冷:“沐王府里,可有谁可以主事呢?”
沈彤瑶虽不怯懦,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姿态,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我是沐府嫡大女儿!大将军得旨何人,竟敢私自携兵卫闯?”
“哈哈哈……”
那位佩剑将军仰着头笑了,语中带讥地说:“汝等尚且不知?汝父沐远霆与敌国私通,陛下已定,将诛沐家满。”
沈彤瑶虽知事情不妙,却也没想到竟有重至诛满门之势,听闻佩剑将军之言,心中大骇,全身如坠冰窖:“汝、汝废话!吾父长年镇守边关,忠、肝、义、胆、天、地皆可鉴戒。且……何能与敌国私通?”
她身体微微一颤,双手在宽袖摆下攥成拳头,指甲嵌在手心全不知道!
早晨临走时,爹爹也怕失去身体的他来到大殿,撞上圣恩……这样一个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爹爹怎么能与敌国私通?
那位佩剑将军看她面色煞白,口气有些缓和,但说出这句话,倒是令沈彤瑶如五雷轰顶:“你爹沐远霆前一年开春率军出征,耗了几十万兵不说,可始终无法把敌军逼得节节败退!如今前线报答,昭武将军临阵脱逃,致使我军前线兵溃如山,损失惨重……”
皇帝龙颜大悦,下诏诛杀沐家满。
沈彤瑶听到他一口咬定沐远霆直呼父名讳莫如深,态度间半忌亦无,料事情远比他想得要严重得多,齿关不禁轻颤:“那个昭武大将军投了敌,关父什么事?皇帝莫不是……听信谗言。”
“这可咋办呢?昭武大将军乃是沐远霆一人提拔推来。沐远霆回到镀阳城后,已把兵符给昭武大将军。不就是两人勾结的事吗?”
佩剑将军说完,气宇轩昂地在庭院里四处张望,淡淡地。“听说沐王府里有世所罕见之墨梅。倒是得见多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