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小雯起得很早,遥远的天际将将被一线霞红铺满——她以前经常在这种时候起床去上学,那时的她很天真很活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着鸟叫伴着蝉鸣,在父母的微笑注视下,挥着手混入人群。
但现在,吸入肺腑的空气中似乎一直带着股淡不可闻的血腥味,窗外摇曳的葱郁枝丫上没有传来一声清脆鸟鸣,夏蝉倒是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得振着腹部的发声器官,但这意味着盛夏暑假吹空调吃冰棍的美好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小雯活动下依旧酸疼的胳膊,疲惫的眼中有着些许血丝。
她的心头有无数烦躁,却不得不把那些燥意强行压在心底,深呼吸数下后,从柜子里摸出一块破碎的镜片,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犹带着稚气的憔悴面庞,强行挤出一个如往常般的阳光活泼笑容,这才满意点点头。
她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或是用什么危险的行为发泄心头郁积的垒块,更没有动那些许昌留在柜子里的食物,就这么踏出房间,仔细锁好门后,径直往漂洗房去。
昨日的遭遇已在小雯心中形成了极大的危机感,她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以度过这次危机。
所以当今日第一个女工到达漂洗房所在的体育馆天台时,眼见着一大片已经洗涤完的衣物被单之类,被整整齐齐得晾晒在天台上,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再看那个坐在房门前搓洗衣物露出笑容的小女孩,顿时心头不禁生出极复杂的情绪,而后尽数转变为怜惜。
仅仅只是这些活碌,便几乎抵得上她平日里大半日的工作量。
女工唯有叹息一声,擦擦脏兮兮的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包装已经皱巴巴、甚至内容物都有些融化,看起来黏糊糊的糖果,递给小雯,却被后者笑着推辞。
女工再次叹息,道:“你这是……何必呢?”
这时,剩下的女工联袂走来,见着这幕,脸上先前高谈阔论开拓队胜利归来、期待日后新生活时的笑意迅速收敛,而为首的那生得极高大的女工,则是面无表情盯着小雯,淡漠开口。
“麻烦让让。”
小雯连忙侧过身子,双手使劲拉住水盆,洗涤用的水盆只不过直径一米左右,但小雯身体实在是瘦弱了些,况且里面还泡满了衣物,所以她吃力得涨红了脸,方才见到那盆子颤巍巍得移动起来。
那女工见着这幕,仍是面无表情,忽得将脚抵在在盆沿上,而后使劲用力,泡满衣物的盆子顿时撞在小雯胸口,将她撞得向后摔倒在地。
盆里的水顺势荡出,泼了小雯满身。
“耽搁我时间。”高大女工漠然俯视着小雯,冷然吐出一句。
场间顿时寂静下来,先前给糖的女工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可最后还是记起高大女工组长的身份,握起的拳头颓然垂下去。
而剩下陪女组长一路走了的其他女工们,有的别过头去,有的只是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小雯,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得捂嘴笑着,或是悄悄得指指点点。
“真是会做作的小**。”
女组长低骂了声后,头也不回得走进屋里,其余人等也只是投来嘲讽或是冷漠的视线,随着女组长进了屋里,只剩浑身湿漉漉狼狈至极的小雯,紧紧抿着嘴,站起身来,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抱起而后放回盆里。
“我就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人都死了还有优待,死的人是她吗?”
“凭什么她做那么少的活,就能拿和我们一样的点数?”
“平日里她也只会笑笑,真把自己当白莲花了?”
如此声音低微但极恶劣的谩骂,清晰得传入门外的两人耳中。
等其余人都进了屋里后,先前那给糖的女工这才敢过来,帮着小雯一起收拾,看着小雯被冷水泡得发白的双手,不由一阵心疼,而后低声愤愤开口,甚至话语因为心头的怒意停顿了下。
“真的是……太过分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听着这话,小雯反而抬起头来,嘴角微翘起,看着她开口,疲惫的眼神中忽得泛起一丝笑意。
“没事的,徐姐。”
没事的?